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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嘉言复又坐回去,握住陈梓良的手,“师傅。”
“说……说说……傅,傅宁砚……”
苏嘉言不由一怔,“师傅,他……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陈梓良摇头,“说,说说……”他手指往里拢了拢,似是安慰,又似鼓励。
苏嘉言垂着头,静了半晌,方才轻声说:“傅宁砚不是一个好人,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毕竟他帮了剧院的忙,我很感激他。”
“喜……喜欢……他吗?”
苏嘉言摇了摇头,却又立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她垂眸,眼中几分冷寂,“师傅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我无法原谅。”
陈梓良听着,却是摇头, “别……别管我……”
苏嘉言摇头,“师傅一生高山景行,到了现在,我这个不肖弟子让您蒙羞,我无法原谅自己。您顾念师徒情谊,不逐我出去,我已经非常感念,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牵扯的。”
陈梓良静默片刻,手又收紧几分,浑浊的眼珠看着苏嘉言,费力说着:“孩……孩子……”
苏嘉言顿时一惊,差点将陈梓良的手甩开,心中大骇,过来半晌才说,“师傅,您……您怎么知道。”
陈梓良朝着枕下努了努嘴,苏嘉言手指发颤,掀起枕头一角,看到了那张B超照片。
照片她从医院回来那天就找不到了,她在剧院里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以为是在回剧院的途中弄丢了,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
苏嘉言连忙跪下,背后浮起一层冷汗,“师傅,这个孩子是意外,我也没想到,我明天就会去做手术,您别生气。”
陈梓良却是摇头,手往上抬,示意她站起来,“……留,留着……孩子……无辜……”
苏嘉言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声音已不觉带了几分哽咽,“我不能生下来,不能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况且……”她咬了咬唇,“我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孩子。”
陈梓良仍然摇头,“不……你……答应我……孩子……孩子……留下……”
苏嘉言眼泪不由滚落下来,脸埋在陈梓良手上,“我对不起您,我不能……”
一时之间,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陈梓良含混不连贯的声音,和苏嘉言压抑的哭声,老人一遍一遍安慰劝说着,直到最后苏嘉言重重磕了一个头,终于含泪答应下来。
陈梓良这才勾了勾嘴角,虽然幅度极小,到底是笑了,他仍然握住苏嘉言的手,缓缓说着:“惜……惜福,珍,珍重……”
苏嘉言重重点头,陈梓良说,“累,累了……”
苏嘉言便将他的手放回被窝里,掖好被子,关了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抬头便见圆月挂在半空,月色清明洒在她身上。她脸上仍然带着泪痕,被风一吹却渐渐干涸,皮肤紧绷地难受,心也一时跟着揪紧。
留下他……该怎么办。
她茫然迈开脚步,踏着月色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剧院拐角处的大槐树下,心绪如潮翻涌不止,脚步一时停了下来。过了半晌,她不经意间抬头,却见斜对面的树影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她吓了一跳,心脏不由悬了起来。
立刻又想,今天是元宵,合家团圆的日子,他断不会自己一个待在这熄灯瞎火的地方。
便迈开脚步,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走了十几步,仍不由抬眼看去,紧盯着后面的车牌。模模糊糊,只看到了最后两个数字,这两个数字,却和傅宁砚的车牌号后两位分毫不差。
苏嘉言顿时有些生气,心想这人从来没有一次说话算话。然而生气之外,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就这么静静站着,想着肚子里的孩子,陡然又有大哭一场的冲动。却又暗暗鄙视自己,遇到傅宁砚以后,别的没学会,哭倒是比以往更多了。
风虽然不大,但是深夜到底气温很低,她站了片刻就觉得有些冷,便狠心收回目光,克制住自己仍想要去看的冲动,朝着住处一步一步往回走。
今日便利店没有营业,那一处黑漆漆的一片。苏嘉言正要拿出手机照明,陡然间看到黑暗里蹿起一朵暗蓝色火焰,几秒钟后,火焰熄灭,亮起了一个红点。
苏嘉言吓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她嗓子发紧,急促问道:”谁在哪里!”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一阵响,随即熟悉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苏嘉言不由退后一步,心却放回肚里,微讽道:“三少真是说话算话。”
“我可没答应你,”傅宁砚将烟夹在手指之间,掏出手机当做照明,迈开长腿,朝着苏嘉言缓缓走来,“你不愿意见到我,我却不能不出现。”
借着微弱的光芒,苏嘉言见他身影的轮廓更加清瘦,一路走来带着一阵压抑的沉渊之气。
“就好像你不愿意起诉谢泽雅,我却不能不给你一个交代。”
他已走到近前,烟草和身上清冷的气息将苏嘉言紧紧包围。一阵微风吹过,烟味直往苏嘉言鼻腔里钻,她胃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退后一步捂住嘴干呕起来。
傅宁砚紧张伸手按住她的肩,“你怎么了?”
“把烟熄了。”
傅宁砚立即扔了烟,抬起脚将烟头碾熄。苏嘉言干呕了一阵,闻到新鲜空气,总算顺过气来。
“你身体不舒服?”
苏嘉言紧蹙着眉,清冷一笑,“当然不是,大约是见到你就生理性反胃。”
傅宁砚拧住眉头,过了片刻,方说:“我过来,还是想问你,你想要如何处置谢泽雅。”
“我也说过了,要么你杀了谢泽雅,要么从我面前永远消失。”
傅宁砚垂着眸,静了片刻,说:“好。”
苏嘉言一怔,转而笑道:“三少这次别再食言而肥,跟踪什么的可算不上光明正大,要消失就一定要做得彻底一点。”
“谁说我要消失。”
苏嘉言又是一怔,抬眼去看傅宁砚的表情,却见神色沉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你……”
手机背光熄灭下去,这次傅宁砚也没有将其点亮,两人一起跌入浓重的黑暗之中,傅宁砚几分沙哑的声音清冷而严肃:“你希望我怎么杀死她?用刀,下毒,还是溺水?”
作者有话要说:5000+肥章……
第58章 与世长辞
黑暗之中,彼此表情晦暗不明;然而苏嘉言此刻虽看不到傅宁砚的脸;却莫名觉得;他并不是在看玩笑。
过了许久;她方才开口;仍是微讽;“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人专会抓住别人软肋;你这么说;不就是吃准了我决不会让你去杀谢泽雅吗?”
“我不是,”傅宁砚沉声回答;“我没有要挟你,如果这是你的本意;我一定会照做。”
“哪怕你会在牢里蹲一辈子?”
“哪怕我会在牢里蹲一辈子。”
苏嘉言说不出话了。
傅宁砚忽然往前一步,伸手按住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按住怀中。霎时间,苏嘉言便觉一颗心脏也好似从高中往下坠落,一阵让人眩晕的失重之感。
“事到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任何罪大恶极的犯人判刑之前都还要庭审,你不能把我一棍子打死。”
苏嘉言闭上眼睛,呼吸之间全是傅宁砚身上沉冷的气息,一颗心仍不断往下坠,她开口,声音却是艰涩:“傅宁砚,我给过你不少机会。我没有哪一次不留有余地,可你是不是觉得,我性格坚强所以我就不会受伤?”
“每一次,你对着其他人真情流露也好,逢场作戏也好,你有没有哪怕一分钟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过我的感受?到头来你反而要我给你机会,你觉得这公平吗?”
“你以为爱情是什么?尊重、扶持、独占……这些哪一点你做到了?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给你机会?机会从来不是人给的,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你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不顾及我的感受肆意妄为,不就是仗着我也喜欢你?”
苏嘉言感觉傅宁砚拥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几分,而她心里却越发苦涩不堪,但仍是坚持着,继续往下说:“但凡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思考过,就明白所谓的‘喜欢’一文不值,它除了让我痛苦,让我鄙视自己,让我因为师傅的病痛悔恨不已,没有丝毫用处。这样的喜欢……我,宁愿不要。”
说道最后一句时,她声音低了下去,却是极冷,又极其沉着,仿佛这些话早已经在她心里排演过上百遍。
她深深呼吸,伸手撑在傅宁砚身前,想要将他推开,对方却将她抱得更紧,用尽了力气,勒得她骨头都在发疼。
苏嘉言眼眶刺痛,却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傅宁砚,你放过我吧。我师傅曾经是那样惊采绝艳的人物,年轻时唱戏座无虚席,如今是国家一级演员,多所高校的客座教授,一生荣获过诸多荣誉——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可就是因为我,因为我们,他现在生活都无法自理,你来告诉我,我需要寡廉鲜耻到什么地步,才能堂而皇之继续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痛苦,但我的痛苦尤甚你百倍。如果你不想逼死我,就……放过我吧。”
傅宁砚不说话,始终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时间仿佛凝滞,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不断酝酿,仿佛有人往心尖上捅了一道,又浇上滚烫的烈酒。那瞬间痛苦好似没顶,却又痛到极点,让人心中只剩麻木。
过了许久,苏嘉言突然感觉到颈项间泛起一阵湿意,她顿时一怔,想要去看,傅宁砚却率先松开她,退后半步。
夜色沉沉,只能分辨出一个大略的轮廓,傅宁砚气息如渊,声音沙哑,便如夜风清冷,“你……早点休息。”
随即越过她,朝着巷口走去。脚步沉沉,一声一声好似踏在心上。苏嘉言神情怔忡,抬手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