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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高考,越高越考。
先前中专流行那会儿,中考时学生们连高中都懒得报,一批批前赴后继快乐地去念轻松又好找工作的职业学校,所以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瞧现在到处都在炒高学历,连本科毕业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所以崔晓蕊必须得考上大学。
即使她念的是北京市声名狼藉烂到彻底的那所私立高中;即使高二时父母离婚闹了个天翻地覆;即使所有的亲戚都不再关心崔家这唯一的考生,崔晓蕊也得考上大学。
她不很聪明,但好在踏实有肯用功——以前还和她家有来往的姑姑说的,所以在高三一整年的非人煎熬后,她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吊了个重点大学的车尾,险险上了人家的线。
崔晓蕊很开心,她妈妈杜爱华也很高兴,因为女儿是跟了她才考上了A大。这才终于能彻底堵住那些闲人的嘴,说什么女儿跟了住筒子楼的妈总不比跟着住别墅的爸爸。现如今,杜爱华连走路都有风,住这栋筒子楼和蕊蕊同龄的孩子,哪个能比她更有出息!
杜爱华就这么一直从放榜高兴到了快开学,由于始终沉浸在别人又羡又妒的称赞声中,她没发现女儿有点心事。
崔晓蕊在担心学费的问题。
当初父母离婚时法院判决由父亲支付自己的学费,这她是知道的,而且每个月父亲还会按照以前的习惯额外给她一些零用,如今存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她也知道大学学费爸爸一定会给她交上,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不同于以往将钱打到借记卡上,这次爸爸让她去他那里取。
父母的婚变并不像外人风传的那样单纯因为年轻美丽的第三只脚,至少当时崔晓蕊就知道,那只脚的岁数已经往四十五上走了,更何况还带了个和她一样大的拖油瓶。
当年,杜爱华和崔扬程的婚姻是由组织决定的。在那个阶级重于一切的年代,门当户对的两人没怎么接触就捧着语录结了婚。一直以来,这个家就这么平淡地消磨着日子,女儿崔晓蕊的降生是他们乏味的家庭生活中唯一的亮点。八十年代,崔扬程随着潮流下海做起了买卖,扑腾了几年下来,也算时世造英雄地赚了一把。然后,随着他事业版图的扩张,他认识了同样是商场中人的乔立敏。
乔立敏是个深俱魅力的女人,她并不年轻,但举手投足却都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万种风情。直到三十五岁丧偶之前,乔立敏都是一个只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然而丈夫过世后仅两年的时间,她就亲自从小叔手中夺回了丈夫公司的股份,以最大股东的身份坐上了董事长的席位。之后就更好说了,总之经过几年的惨淡经营,亡夫的遗业终于在她的手里发扬光大。
这样有着四散的丰韵魅力,又副有传奇色彩的女人,遇到了事业有成、人到中年却仍保养得宜的崔扬程,似乎没什么理由不擦出火花。尤其在他老婆杜爱华已被岁月无情地磨砺成外表一无是处、内心空虚无物的黄脸婆之后。
都说糟糠妻不可弃,其实还不就那么回事。本来就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遇到这种事,破罐子也就破摔了,与其两个人都痛苦,倒不如分开各自呼吸新鲜空气去。
当然,崔扬程是这么想的,杜爱华可不是。在那近二十年的婚姻里,她一直老老实实地守着这个从清苦到富裕的家,没有过二心,更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崔家的事,所以,凭什么他崔扬程说离婚就离婚!
所以来来去去折腾了半年。最后,在喧嚣的七月,被八卦媒体炒作一时的富商婚变事件终于以男方众叛亲离、女方一无所得的局面落下帷幕。
说实话,崔晓蕊当时还真松了口气,至少她不必每天都在吵喊砸摔的噪声中入睡了。而且,虽然跟着在工厂做审计、除此之外一无所长,却又在分割夫妻共有财产时倔强地一分钱也不肯要的母亲,她的生活一下子从锦衣玉食落到了粗茶淡饭的地步,崔晓蕊也没有适应不良。
简单地讲,当爸爸含着眼泪恳求她跟着他走的时候,她在摇头的同时就决定要由奢入俭了——她放不下妈妈。虽然妈妈并不美,也不会修饰打扮自己,更没有什么高修养,但她终究是妈妈,这就是一切理由。
而生活的落差之于崔晓蕊,除了以前九百块的芭比娃娃只放在自己房间里把玩,变成现在只能进商场饱饱眼福之外,就是她和妈妈从有游泳池的别墅里搬出来,住进了被画了“拆”字圆圈的筒子楼。
搬了就搬了,房子阴暗破旧又仄小、一层人公用水房、楼内环境杂乱不堪都没关系,反正都是房子,人家能住她就也能住,没那么多娇贵的毛病。只不过,没有自家的卫生间倒是让她郁闷了好久——洗澡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言归正传,现在说说崔晓蕊为什么担心学费的问题。
其实与其说她担心那几万块钱的学费,倒不如说她担心妈妈是否让她去父亲家拿钱。
以前高三时都是父亲每个月开车来看她两三次,仅有那么两回,他载她去了他的家,女主人是乔立敏的新家。当然妈妈是不知道的,因为每到父亲行使探视权的时候,她都会出门去直到很晚才回来。也许妈妈仍然记恨着他,所以连碰面都嫌多余。
如此一来,崔晓蕊就更挠头了。父母的婚变不是她的错,但到头来还不是她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她流着双亲的血,却一天到晚为他们搞下的七愁八恨弄得心力憔悴——为了想出如何再瞒过妈妈去爸爸那儿的问题,她已经食不安寝不宁一个多星期了。加上她在那所用钱堆起来的高中里没什么朋友,所以也找不着地方诉苦,心里怪憋闷得慌的。
八月中旬的晚上,躺在单人床上无聊地扇着扇子,崔晓蕊哀叹事情难办的同时顺便借助昏暗的灯光寻找蚊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北京的蚊子品种一年比一年丰富,这个筒子楼小区尤其盛产一种黑白相间的大爪蚊子,一被叮上可真不是好玩的。前两天还听见2号奶奶满楼道嚷嚷她的宝贝孙子被蚊子叮了,原本她还暗笑她的大惊小怪,但隔天看见了小男孩还真吓了她一跳,他那张小包子脸被叮得红红紫紫好像漏了肉馅,怪恶心一把的。
“蕊蕊,你睡了吗?”半开的门外,正在小厅看电视的杜爱华突然想起一件事。
“没呢。”
“明天我得去你姥姥家一趟,可能还得住几天。她今天给我打电话说这阵子老是头晕,可能是血压又高了。”
“我也去?”
“你去不了,你大舅也在,住不开。”
“那我一个人看家吧,反正离开学还早着呢。”
“不行,咱们楼里人太杂,你一个人不行。”她顿了下,“这几天你就去你爸那住吧?”
崔晓蕊正在空中挥舞的扇子停住,身体僵化,心中刹时百感交集。
她有多久没听到“你爸”这个称呼了?熟悉又陌生,奇怪的感觉,却勾起了久远的记忆。对父母的劳燕分飞,她不说话不代表就真的不在乎。毕竟是生养她的爹娘,再怎么也希望一家三口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她总是忘不了小时侯爸爸妈妈带着她去动物园,一边喂她吃面包一边让她喂长颈鹿的情景。
不过,那情景也不是片段的影象,只是脑海中被埋没的记忆破碎的拼版,翻腾出来撞击了几下,在撞出模糊眼睛的水分之后,又互相推开,渐行渐远去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天花板,抓过枕巾捂住口鼻,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客厅的妈妈也没有继续她的话,不大的两间屋子里充斥着电视剧里疯子似的演员神经质的笑声。没有显得热闹,只越发衬出了一室令人窒息的冷寂。
良久,崔晓蕊咽了口口水,努力用略大的声量掩盖鼻音:“行,明天我跟您一块儿出门。”
第二天清晨,失眠到后半夜的崔晓蕊迷迷糊糊地被杜爱华送上出租车。
“麻烦给她送到这个地方。”她听见妈妈这么对司机交代,还隐约看见一个纸片送到了司机手上,“到了地方她认得,有不清楚的问她就行了。”
车门被甩上的同时,崔晓蕊醍醐灌顶。她的大脑皮层瞬间发麻。
问她?妈知道她去爸爸那的事!
脑中的思绪像被冻结了。她两眼顿时清明起来,却逃避似的不敢向车窗外看。路旁的景色快速地倒退,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渐渐变小的母亲。远远望去,她没有表情。
“姑娘去别墅区啊?”司机按下记价器,打开了话匣子。
一般的出租车司机都是这样的:若是想和乘客聊聊闲,就会在车子刚刚起步的时候稍稍闲扯一两句借以观察乘客的聊天意向。如果乘客语气热烈,那么这段短短的旅程也会因为主客互动而变得生动起来。反之,若是乘客有一搭没一搭地,那就安安静静的吧,反正人家也不是不付钱。
“嗯。”崔晓蕊根本不想聊天,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心底正深深地恐惧着妈妈对她的看法。她去爸爸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人家邀请她去,她便去了,又不是说人家有多好……可妈妈有时候真的很小心眼,不知道会不会为了这个误解她很深……唉,单亲家庭的孩子,两头受罪。
“别墅好啊!”可能因为清晨太过神清气爽的缘故,司机不顾客人的意愿执意将话题进行到底。“住别墅的都是有钱人啊。”一个大拐弯,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姑娘去那儿办事啊?”
“……”烦死了,拜托停嘴啦。
“我老婆侄女三公婆外甥的儿子的朋友就有一套别墅,搬家的时候我还去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