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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头就走,而且脚步极快。
到家只见石库墙门已经关上了,叩了几下铜环,来开门的仍是阿福,胡雪岩踏进门便上楼,一眼望去,心先凉了!
“奶奶呢?”他指着漆黑的卧室,向从另一间屋里迎出来的丫头素香问说。
“奶奶出去了。”
“到哪里?”
“没有说。”
“什么时候走的?”
“老爷一走,奶奶就说要出去。”素香答说:“我问了一声,奶奶骂我:少管闲事。”
“那,怎么走的呢?”胡雪岩问:“为什么没有要你跟去?”。“奶奶不要我跟去,说是等一息就回来。我说:要不要雇顶轿子?她说,她自己到弄堂口会雇的。”
胡雪岩大为失望,而且疑虑重重,原来想跟阿巧姐来说“一切照旧,毫无变动”,不管胡大太怎么淤,他决意维持这个外室。除非阿巧姐愿意另外
择人而事,他是决不会变心的。这一番热念,此刻全部沉入沉渊。而且觉得阿巧姐的行踪,深为可疑,素香是她贴身的丫头,出门总是伴随的,而竟撇下不带,可知所去的这个地方,是素香去不得的,或者说,是她连素香都要瞒住的。
意会到此,心中泛起难以言宣的酸苦抑郁,站在客堂中,久久无语。这使得素香有些害怕,怯怯地问道:“老爷! 是不是在家吃饭?我去关照厨房。”
“我不饿!”胡雪岩间:“阿祥呢?”
“阿祥,出去了。”
“出去了!到哪里?”
“要……”素香吞吞吐吐他说:“要问阿福。”
这神态亦颇为可疑,胡雪岩忍不住要发怒,但一转念间冷静了,“你叫阿福来!”他说。
等把阿福喊来一问,才知究竟,阿祥是在附近的一家小杂货店“白相”。
那家杂货店老夫妇两个,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胡雪岩也见过,生得象“无锡大阿福”,圆圆胖胖的一张脸,笑口常开。阿祥情有所钟,只等胡雪岩一出门,便到那家杂货店去盘桓。是他家不支薪工饭食的伙计兼跑街。
“老爷要喊他,我去把他叫回来。”
“不必!”胡雪岩听得这段“新闻”,心里舒服了些,索性丢下阿巧姐来管阿祥的闲事,“照这样说,蛮有意思了!那家的女儿,叫啥名字?”
“跟……”阿福很吃力他说:“跟奶奶的小名一样。”
原来也叫阿巧,“那倒真是巧了!”胡雪岩兴味盎然地笑着。
“我跟阿祥说,你叫人家的时候,不要直呼直令地叫人家的名字,那样子犯了奶奶的讳。做下人的不好这样子没规矩。”
这是知书识礼的人才会有的见解人不想出现在“两条烂泥腿”的轿班身上,胡雪岩既惊异又高兴,但口中间的还是阿祥。
“他不叫人家小名叫啥?”胡雪岩问:“莫非叫姐姐,妹妹?那不是太肉麻了。”
“中阿!那也大肉麻。阿祥告诉我说,他跟人家根本彼此都不叫名字,两个人都是‘喂’呀‘喂’的。在她父母面前提起来,阿祥是说‘你们家大小姐’。”
“这倒妙!”胡雪岩心想男女之间,彼此都用“喂”字称呼,辨声知人,就决不是泛泛的情分子,只不知道:“她父母对阿祥怎么样?”
“她家父母对阿祥蛮中意的。”
“怎么叫蛮中意广胡雪岩问:”莫非当他‘毛脚女婿,看待?“
“也差不多有那么点意思。”
“既然如此,你们应该出来管管闲事,吃他一杯喜酒啊!”
“阿祥是老爷买来的,凡事要听老爷作主,我们怎么敢管这桩闲事,再说,这桩闲事也管不了,”
“怎么呢?”
“办喜事要……”
原雪岩会意,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把阿祥替我去叫回来。”
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阿祥被找了回来。脸上汕汕地,有些不大好意思,显然的,他在路上就已听阿福说过,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今年十几?”
“十七。”
“十六!”胡雪岩略有些踌躇似地,“是早了些。”他停了一下又问:“ ‘她们家大小姐,几岁?”
这句对阿巧的称呼,是学着阿样说的,自是玩笑,听来却有讥嘲之意,阿祥大窘。嚎懦着说:“比我大两月,我是五月里生的,她的生日是三月三。”
“连人家的生辰八字都晓得了!”胡雪岩有些忍俊不禁,但为了维持尊严,不得不忍笑问道:“那家人家姓啥?”
“姓魏。”
“魏老板对你怎么样?”胡雪岩说,“不是顶备拿女儿给你?你不要难为情,跟我说实话。”
“我跟老爷当然说实话。”阿祥答道:“魏老板倒没有说什么,老板娘有口风透露了,她说:他们老夫妇只有一个女儿,舍不得分开。要娶她女儿就要入赘。”
“你怎么说呢?”
“我装糊涂。”
“为啥?”胡雪岩问:“是不肯人赘到魏家?”
“我肯也没有用。我改姓了主人家的姓,怎么再去姓魏?”
“你倒也算是有良心的。”胡雪岩满意地点点头,“我自有道理。”
这当然是好事可谐了!阿祥满心欢喜,但脸皮倒底还薄,明知是个极好的机会,却不敢开口相求,就此“敲钉转脚”拿好事弄定了它。
不说话却又感到僵手僵脚,一身不自在,于是搭汕着问道。“老爷恐怕还没有吃饭?我来关照他们!”接着便喊:“素香,素香!”
素香从下房里闪了出来,正眼都不看阿祥,走过他面前,低低咕咬了一句:“叫魂一样叫!”然后到胡雪岩面前问道:“老爷叫我?”
做主人的看在眼里,恍然大悟,怪不得问她阿样在哪里,她有点懒得答理的模佯!原来阿祥跟魏阿巧好,她在吃醋。照此说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祥倒辜负她了。
这样想着,便有些替素香委屈。不过事到如今,没有胡乱干预、扰乱已成之局的道理,唯有装作不解,找件事差遣素香去做。
“我不在家吃饭了。”他嘱咐阿祥:“你马上到张老板那里去,说我请他吃酒。弄堂口那家酒店叫啥字号?”
“叫王宝和。”
“我在王宝和等他。你去快点,请他马上来。”
“是!”阿祥如奉了将军令一般,高声答应,急步下楼。
等他一走,胡雪岩喝完一杯素香倒来的茶,也就出门了。走到王主和,朝里一望,王老板眼尖,急忙迎了出来,哈腰曲背地连连招呼:“胡大人怎么有空来?是不是寻啥人?”
“不是!到你这里来吃酒。”
王老板顿时有受宠若惊之感:“请!请!正好雅座有空,胡大人来得巧了。”
所谓雅座是凸出的一块方丈之地,一张条案配着一张八仙桌,条案上还供着一座神龛,内中一方“王氏昭穆宗亲之位”的神牌。胡雪岩看这陈设,越发勾起乡恩,仿佛置身在杭州盐桥附近的小酒店中,记起与张胖子闲来买醉的那些日子了。
“ 胡大人,我开一。坛如假包换的绍兴花雕,您老人家尝尝看。”
“随你。”胡雪岩问:“有啥下酒菜?”
“蛙子刚上市,还有鞭笋,嫩得很,再就是酱鸭、糟鸡。”
“都拿来好了。另外要两样东西,‘独脚蟹’,油炸臭豆腐千。”
“独脚蟹”就是发芽豆,大小酒店必备,油炸臭豆腐千就难了。“这时候,担子都过去了。”王老板说,“还不知有没有?”
“一定要!”胡雪岩固执他说,“你叫个人,多走两步路去找,一定要买来!”
“是,是!一定买来,一定买来!”王老板一叠连声地答应,叫个小徒弟遍处去找,还特地关照一句:“快去快回。”
于是,胡雪岩先独酌。一桌子的酒菜,他单取一样发芽豆,咀嚼的不是豆子,而是寒微辰光那份苦中作乐的滋味。心里是说不出的那种既辛酸、又安慰的隽永向往的感觉。
一抬眼突然发觉,张胖子笑嘻嘻地站在面前;才知道自己是想得出神了。
定定神问道,“吃了饭没有?”
“正在吃酒,阿祥来到。”张胖子坐下来问道:“今天倒清闲,居然想到这里来吃酒?”
“不是清闲,是无聊。”
张胖子从未听他说过这种泄气的话,不由得张大了眼想问,但烫来的酒,糟香扑鼻,就顾不得说话先要喝洒了。
“好酒!”他喝了一口说,喷喷地顺着嘴唇,“嫡路绍兴花雕。”
“酒再好,也比不上我们在盐桥吃饶酒的味道好。”
“呕!”张胖子拾头回顾,“倒(一)象我们常常去光顾的那家‘纯号’酒店。”
“现在也不晓得怎么样了?”胡雪岩微微呗息着,一仰脸,千了一碗。
“你这个酒,不能这样子喝!要吃醉的。”张胖子停杯不饮,愁眉苦脸他说:“啥事情不开心?”
“没有啥!有点想杭州,有点想从前的日子。老张,‘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来,我敬你!”
张胖子不知他是何感触?惴惴然看着他说:“少吃点,少吃点! 慢慢来。”
还好,胡雪岩是心胸开阔的人,酒德甚好,两碗酒下肚,只想高兴的事。
想到阿祥,便即问道:“老张,前面有家杂货店,老板姓魏,你认不认识?”
“我们是同行,怎么不认识?你问起他,总有缘故吧?”
“他有个女儿,也叫阿巧,长得圆圆的脸,倒是宜男之相。你总也很熟?”
听这一说,张胖子的兴致来了,精神抖擞地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看着胡雪岩,一面点头,一面慢吞吞地答道:“我很熟,十天、八天总要到我店里来一趟。”
“为哈?”
“她老子进货,到我这里来拆头寸,总是她来。”
“这样说,他这个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