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无疑的、他怕看到我这灰色而冒汗的样子:我们都是一 个样子,彼此览照比镜子还糟。他望着那比利时人,那可以 活下去的人。
“你知道吗?”他说。“我不知道。”
我已开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话。我望着那比利时人。 “什么?什么事情?”
“我们将要遭遇到的事,是我所无法了解的。”
汤姆身上有一股奇异的气味,对于气味我似乎比平时更 为敏感。我苦笑着说。“你等一下就会明白。”
“这话不明白,”他固执地说。“我希望勇敢一点,但是我
…
4 8 2 存 在 主 义
想先知道……听,他们要把我们带到院子里。好。他们要站 在我们前面。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五个或八个。不会再多。” “好!有八个。有人喊‘瞄准’,我就会看到八根枪对着 我。我想,那时我多想钻进墙去,然后把背靠着墙……使尽 全力,但是那墙壁仍屹立不动,象在恶梦中一样。我完全可 以想象到。要是你知道我能怎样地想象就好了。”
“好吧,好吧!”我说,“我也能想象到。” “那一定痛苦极了。你知道,他们瞄准眼睛和嘴巴,把你 打得血肉模糊。”他迷迷糊糊地说下去。“我已经感觉到这些 伤口,一个钟头来,我感到头上颈部疼痛。不是真的痛。这 样更加难受。这也就是我明天早上会感到的疼痛。以后还会 怎样呢?”
我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我不想表示我已明白了。我也感 到疼痛,全身好象有许多小伤口似地疼痛。我很不习惯。但 是我却不象他,我并不把这当作一回事。“以后,”我说,“你 就完了。”
他开始自言自语:他不停地望着那比利时人。那比利时 人好象没有听见什么似的,我知道他来的目的:他对于我们 所思所想并不感兴趣,他是来看守我们的躯体,我们的活活 地受死亡痛苦的躯体。
“就象一场恶梦,”汤姆说。“你要想什么东西,你常有这 种印象,觉得行了,你快要明白了,可是一会儿又溜开了,它 躲开你,消失了。我对自己说:以后化为乌有。然而我一无 所知。有时候我几乎可以……但随即又消失了,于是我又开
…
存 在 主 义
5 8 2
始想着疼痛,想着子弹,想着枪声。我是一个唯物者,我可 以向你起誓;我不会发疯。然而却有些不对劲的事情。我看 见我的尸体,这并不困难,但是看见它的是我自己,我的眼 睛。我必需想到……想到我不能再看见任何东西,世界仍然 为着别人而继续下去。我们原不想这些事,巴布罗。相信我: 我已经整夜逗留着等候某些事情。但是这却不同:它从背后 爬向我们,巴布罗,我们无从准备。”
“闭嘴,”我说,“你要我叫一个牧师来吗?”
他不回答。我已经注意到他装作一个预言者,喊我巴布 罗,用一种怪异的声音。我不喜欢这样:但是好象所有爱尔 兰人都是这个样子。我仿沸觉得他身上有尿臭味。实际上,我 并不同情汤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都面临死亡的情 境下,我应该会有一点同情的。和别人在一起可能就不同。比 如,和雷蒙·格里斯。但是我在汤姆和尚之间,却感到孤独。 然而,我宁可这样:和雷蒙在一起也许我会更激动。不过我 是很坚强的,我希望一直这样坚强。
他不断地喃喃自语,好象神经错乱似的。他说话必定是 为了免得自己胡思乱想。当然,我和他的意见一样,他所说 的我都会说:死并不是自然的。自从我面临死亡以来,我觉 得没有一样东西是自然的,这堆煤屑,这张凳子,或者彼得 罗那副丑陋的脸孔,都显得不自然。当我想到和汤姆相同的 事情时,心理就感到很不舒服。我知道,整个夜里,我们会 同时想着一些事情。我从旁看他一眼,第一次我觉得他很奇 怪:他脸上有死亡的痕迹。我的骄傲受到损伤:过去二十四 小时,我和汤姆在一起,我听他说话,我也对他说话,我觉
…
6 8 2 存 在 主 义
得我们并没有相同之处。然而,如今我们却犹如孪生兄弟一 般地相象,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将要一起死亡。汤姆握着我的 手,但眼睛并没有朝我看。
“巴布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切都真的要完 了。”
我甩开我的手,对他说:“瞧瞧你的脚,你这猪猡!” 在他的两脚之间有一滩水,而且还一滴滴地从他的袴下 往下滴。
“这是什么?”他惊慌地问道。 “你撒尿在裤子上,”我告诉他。 “不会的,”他愤怒地说:“我没有撒尿,我一点都没有觉 得。”
那比利时人走近我们。他假装关心的样子说:“你感到不 舒服吗?”
汤姆没有回答。那比利时人看看那滩尿,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汤姆恶狠狠地说:“但是我并不害 怕,我发誓我不害怕。”
那比利时人不答话。汤姆站起来,走去屋角边撒尿。他 扣着裤扣走回来,又坐下来,不发一言。那比利时人拿着本 子在记录。
我们三个人都瞪着他看,因为他是活人。他有活人的举 动,有活人的心意。在这地窖里,他冷得发抖,正如活人所 应发抖那样。他有一个柔顺而养得很好的身体。我们这些人 几乎不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 无论如何不是同样地感觉 到了。我很想摸摸我的裤裆,但是我不敢。我看看那比利时
…
存 在 主 义
7 8 2
人,他弯弯地站着,能控制自己的筋肉,他是能够想明天的 人,而我们,只是三个没有血肉的影子。我们瞪着他,象吸 血鬼似的吸取他的生命。
他最后走到小璜身边。他是由于职业的动机或是由于慈 悲的冲动而去抚摸他的脖子吗?如果他是出于慈悲的心理,那 是整夜之中唯一的一次。
他抚摸璜的头部和脖子。那小孩就让他抚摸,眼睛还一 直望着他,突然,抓住他的手,用奇异的样子注视它。他那 只铁钳般的手握住比利时人那只肥嫩而又红润的手。我猜想 会出什么事情,汤姆也一定这样猜想着,但是那比利时人却 不在意,他还象父亲似的微笑着。一会儿,那小孩把那只红 润而又肥嫩的手放到嘴上,想去咬它。那比利时人急忙缩回, 踉跄地退到墙边。他颤惊地看了我们一眼,他一定立刻明白 我们已不象他那样是人了。我笑了起来,一个守卫惊跳了一 下。另一个睡着了,他那张大着的眼睛是空洞的。
我感到疲倦,同时又太紧张。我不愿意再去想那黎明时 即将面临死亡所发生的事。那是没有意义的。我只觉得是一 些字眼和空虚。但是只要我试想任何别的事情,我就觉得一 排来福枪口对准了我。也许我已经不下二十次体会到我的枪 决,甚至有一次我想这次可真完了:我一定已经睡着了一分 钟。他们把我拖到墙边,我挣扎着,我求饶着。我惊醒了,看 看那比利时人:我怕我在睡梦中叫喊过。然而他却在弄着髭 须,他未曾留意什么。要是我愿意,我想我可以入睡片刻,因 为我已经有四十八小时没有闭过眼。我困极了。但是我不想 失去剩余的二小时生命:他们会在黎明时叫醒我,我会睡眼
…
8 8 2 存 在 主 义
朦胧地跟着他们走,而后糊里糊涂地死去!我不想这样,我 不想象一只动物似地死去,我要体验。再说我害怕作恶梦。我 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想改变我的思念,我开始回想我的 过去的生活。一连串的回忆凌乱地回到眼前。好的和坏的都 有—— 或者至少“以前”我这样称呼它们。有脸孔和故事。我 想起在凡伦西亚的节日中一个矮小的斗牛士的血脸,我的一 位叔叔的脸孔,雷蒙·葛里斯的脸孔。我回忆我整个的生活: 我怎样在一九二六年失业了三个月,我几乎要饿死了。我回 想在格兰纳达的一个长凳上过夜!我三天没有吃东西,我很 愤怒,我不愿死去。这使我微笑了。我多么狂热地追求幸福, 追求女人,追求自由。为什么?我曾想解放西班牙。我敬佩 比尹马加尔,我参加无政府主义者的运动,我在群众的集会 中演说,我一切都是很认真的,好像我是个不朽的人物。
在这瞬间,我觉得我的全部生活都涌现在我的眼前,于 是我想:“这是一个绝对的谎。”它不值什么,因为它已经完 结了。我不明白我怎样会跟女孩子散步、欢笑:要是我知道 我会这样的死去,我恐怕连小拇指头也不会动一动了。我的 生命摆在我的前面,闭上,完结,象一个囊袋,然而里面的 一切都没有完成。有个时候我试着去批评它。我很想告诉自 己说,这是一个美丽的人生。但我却不能对它下判断,因为 它只是一个草稿。我曾经把自己的时间消耗在追求永恒,我 什么都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怀念,有如此之多的事情我该怅 望的,曼沙尼酒的味道或是夏天在加底斯小湾上的洗浴。然 而死亡使一切都失去了诱惑力。
那比利时人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
存 在 主 义
9 8 2
“朋友,”他对我们说:“如果军事单位允许的话,我愿意 为你们带个信,带点纪念物,去给爱你们的人……”
汤姆喃喃地说:“我什么人都没有。” 我没有作声。汤姆等了一会儿,好奇地望望我。“你不带 几句话给康恰吗?”
“不。”
我讨厌这软弱的同伴,这是我的错,我在前一天夜里把 康恰的事告诉他,我应该抑制自己。我和她来往有一年的时 间。昨天晚上,我真想见她,只要能见她五分钟,就是砍掉 我一只手臂我也愿意。这就是为什么我谈起她,我无法抑制 自己,现在我却不再见她!我已经不再有什么话对她说。甚 至我也不想怀抱她:我的躯体使我战栗,它变得灰暗又不断 冒汗—— 我也不能确定是否她的躯体使我战栗。康恰如果听 到我死了,一定会哭泣,她一定会有好几个月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