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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别过去了,都不知道他有什幺病?可能会传染人的!」
男子笑着摇头,依然朝白兰芳走过去,在一步之外凝下身影,神色平和地对戒备的韩重说。「在下稍懂岐黄之术,不若由我为这位公子把脉。」
韩重颔首。「谢谢!」神情感激。
只有白兰芳,在看到他卓越的身影缓缓走近的时候,身子已经开始颤抖起来,颤抖亦不是因为身体上的不适,而是起源于另一种更加刻骨铭心的痛。
男子曲膝弯腰,向白兰芳的右手伸出去,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上微微凸出的腕脉时,白兰芳迅捷地将手缩起来。
男子愕然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双含怨带怒的乌亮眸子,连莹白的双颊亦泛起薄怒的红晕。
不去看白衣男子不解的脸孔,白兰芳偏过头看着韩重,以沙哑的声音向他说。「我不想留在这儿……」
外面的雨势稍弱,却依然绵绵密密。现在出去,就是要冒雨赶路了!韩重不禁皱起眉头,却见他双眼满是恳求之色,犹疑了一会,终于还是顺了他的意思,扶着他拔身而起。
扶着韩重的手,走到庙门时,听见身后的女声高声说了一句。「表哥,这人真没礼貌!」
男子说了一句。「翠影,别无礼。」
「怕什幺!看他走路都要人扶,怕不快病死了!」
语气极是放诞,白兰芳听得捏紧拳头,却因不想再看见身后人那张虚伪的脸孔,而忍下这口气,在韩重的扶持下走出山神庙,坐上马车。
在车上服过药后,胸口的痛才稍为平伏,又被担心他身体状况的铁明迫着在软衾躺了下来。
纵然闭上眼帘,那双蓝得近黑的眼睛依然挥之不去,虽然他下江南而去,为的就是重怀故家,故人,但是,在身心尚未完全武装之前,就让他在半路上意外相遇,这又岂是心之所愿。
浓眉俊目,高鼻宽额,还有一双异色的眼睛,白兰芳曾经以为一切记忆已经模糊,却原来依旧是如此清晰。
他依然如记忆中体贴沉着,不!应该说,他变得更加内敛深藏,记忆中偶尔展露的刺目锋芒已经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被收在剑鞘之内。
多年来,他想必过得极好吧?可有偶尔想起他,心中可曾有过一点愧疚?
不!他一定已经将他完全忘记了,看他刚才的表现,就知道他对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记忆。
过去如风,只有他无法忘怀。
第二章
马车一路前行,雨由繁而疏,再至无,惜白兰芳依然是心思紊乱,直至到了客栈后亦无法平伏。
侍卫们在店面前解去蓑衣和草帽,铁明则在马槽安顿行李,只有白兰芳独坐在楼面。
坐在朴实的木椅上,白兰芳一直默不作声,如弯月的眉头始终紧紧蹙着,透露主人的烦扰。
那种明显的烦躁令身旁的人亦不安起来,连立在柜台前的韩重亦不时向他投以关心的张望。
突然,一把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外传进来。「掌柜,住店的!」
发言的是在一个时辰前才分别的黑衣男子,在他身后踏进来的正是方才的一男一女。
「大少爷,表小姐,你们先坐下。」待白衣男子一点头,他便向柜台跑去。
白衣男子一进来,白兰芳的头便抬了起来,眼神一眨不眨地凝聚在他身上,白衣男子朝他微笑,神色自若,似乎全不将方才的尴尬放在心上。
「表哥,又遇到这人了……」倒是坐在他身旁的俏丽女子不高兴地噘起唇,拉着他的手说。「他还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们呢!讨厌死了!」
本来看着她说话的男子轻轻地抬起头,以深蓝的眼睛向白兰芳看了一眼,见他果然是定神地看着自己,不可觉地压一下眉,口中却道。
「这是他的自由,别多事。」
女子不屑地「啍!」了一声,说。「谁管他!人家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送什幺寿礼给姑姑?这可是六十大寿,一定不可以失礼。」
男子敛下眼帘,看着她俏丽的脸孔,说。「只要是妳送的,娘亲都会喜欢的。」彷若情深的说话,令两朵红云立时飞上女子饱满的双颊上。
白兰芳看了,忽觉厌恶,这人又在虚情假意了!以那体贴温柔的神态,哄得人以为他就是天下间最好最好的人!
他明明做了那一种见不得人的恶事,为什幺偏偏可以如此自若?忘记了他,快快乐乐地充当别人眼中的好人君子。
心中霎时怒涛翻涌,又听穿黑衣的棕发男子在柜台前叫道。「要三间上房!」
身子抖动,白兰芳捏着拳头,刻意提高声音说。「掌柜!这家客栈的所有客房我都包下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修长瘦削的身躯上,白兰芳毅然起身,探入衣袖里,以青葱的指头拿出两绽金子,重重放在柜面,偏头挑衅地看着白衣男子,一字一句地说。
「除了我们一行人之外,我不要有任何人入住!」
掌柜看了那两绽金子,登时财迷心窍地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是!是!」
「混帐!」妙龄女子霍地站了起来,火气冲天。「你知不知道我表哥是谁?」
白兰芳冷啍一声,毫不相让。「我管他是乌龟王八蛋!总之这家客栈我包下来了!」
气得女子的脸色青白交加,本来沉静如山的男子亦站起来。
「在下司徒信陵,不知道在什幺地方开罪了这位公子,还请指教!」他的声音仍然有礼,但是阴骛的眸子已内迸射冷冷光芒,那名棕发的仆人和女子亦已将手探在兵器之上,情况剑拔弩张。
他一亮出名号,四周就传来哗然之声,白兰芳心忖:你何止开罪了我!还开罪了我的祖宗十八代了!咬唇未及回应,韩重已踏前一步,向他抱拳回以礼。
「原来是司徒家家主『玉萧修罗』司徒大少爷,幸会幸会!」
早在山神庙中看到男子身佩的玉萧之时,他就料到此人必是名满南方的「玉萧修罗」司徒信陵,果然没错!
莫怪乎他如此有礼,实在是司徒信陵此人名头太响亮之故。
在南方「司徒」代表的不单止是一个姓氏,更是一个源远流长的家族,百年前司徒家的第一代家主以一枝玉萧打遍江湖从无敌手,司徒家因而声名鹊起,其后的几名家主善于经营,更令司徒家庄大。
三十多年前,上代司徒家主迎娶了当时的江湖第一美人「烈炎仙子」为妻更传为一时佳话。
而身为司徒家的正统继承人,这个司徒信陵,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十五岁就代病重的父亲接掌庄主之位,将山庄名下的银号,酒楼,丝绸等生意管理得井然有序。
十八岁,丧父一个月后的某一天,突然手持玉萧孤身闯入在沿江作恶的黑风十二寨,杀光三百名寨众,将二十六名正副寨主的尸首吊在江边,令整整一个月,江边都飘着尸臭,「玉萧修罗」之名因此而来。
之后几年,他闯荡江湖亦干过不少棘手无情的事,令黑白两道一时闻风丧胆,至近年年岁日长,滔光养晦,光芒渐渐收敛,做了不少济弱扶倾的善意,才令人对之改观。
韩重在心中盘算半晌,再次抱拳说。「在下是龙鹏堡慕容堡主座下的侍卫,这位兰公子是我们堡主的朋友,或者大家是有点误会了……」
他刻意搬出北方第一大堡龙鹏堡的名头,希望对方可以卖几分面子。
司徒信陵但笑不应,手在挂在腰际的萧身轻轻抚弄,似乎并不打算罢休。韩重心中微凛,一扬手,他手下的几名侍卫就背对背将白兰芳围了起来,拔刀戒备。
俏丽女子和那名棕发仆人亦「铿!」的一声亮出兵器,女子尖声说。「表哥,他们分明是有心挑衅!别说这幺多,杀了再算!」
一触即发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间,客栈内的客人早就走得一干二净,连掌柜和店小二亦躲了起来,免得殃及池鱼。
韩重知道只要他一点头就是一场厮杀,皱起眉头说。「司徒大少爷,我们之间不过是有一点小误会,何必动手!」
打起来的胜算如何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奉命将白兰芳送到江南养病,如果他在途中受到什幺损伤,自己真是难辞其疚。
他调解的说话反而引来笑声。「有误会的不是我吧?」司徒信陵轻笑,笑容依然,却令人由心底里寒冷起来。
白兰芳看了只是努一努唇,神情不屑。「根本就没有误会,我就是不喜欢见到你!伪君子!这家客栈我包下来了,快滚!」别以为人人都怕他!他白兰芳就偏不卖帐!
想不到首先出言反驳的却是他身前的韩重。「兰公子,这不太好吧,我们一行人也住不了这幺多房间。」
司徒家的根据地在苏州,囊括了苏州所有的财物,人力,几乎可以说是苏州的霸主,他们一路南下,都是司徒信陵的势力范围,要是结下恩怨,这怎幺得了?
「兰公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好吗?」他本来就不是白兰芳的下人,这时衡量利害,自然生了异议。
知道眼前人虽说得客气,但是言中要他相让之意却是如此明显,白兰芳捏紧拳头,心中委屈之极。
是了!在韩重他们眼中,他不过是寄住在龙鹏堡的闲人,是他们堡主的情人的朋友,他凭什幺以为他们会帮助自己!
耳畔更传来刺耳的嗤笑之声,是那俏丽女子在嘲笑他反被自己人倒戈,笑声鞭笞在瘦削的肌体上,难受得他心头抽搐,白兰芳以银牙紧紧咬着唇瓣,双颊火红。
静观其变的司徒信陵不发一言地看着他,之前在破庙中,见他被众人簇拥着,只道他是个带着病根的富家子弟,没有多留意他的容颜风姿。
这时仔细察看,才发觉眼前人端丽幽逸,肌色虽然苍白,却给人剔透无暇之感,五官凝如玉琢而成,眉头令人想起天上弯弯的月牙,双眸浑圆如点漆之珠,清澈而不带杂质。
细细打量的眼光,落在自觉委屈羞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