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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的眼又湿了,湿得更厉害,他只好再扇一阵鬼风,不想力度过大,烛火“嗤”的一声熄灭了。
书生一愣,随即听到男子一声叹息,“你真是个笨书生。每次都让我等那么久……”
书生感到全身一下子僵硬,心脏漏了好几拍,谁?他是谁?!“你是谁?!”
男子站起来,转过身子,原来他的眼也是湿的,“你画了我那么多画,怎么我来了,你反倒不认识了?还真是笨到家了……”
他微笑,看书生傻傻的无声的一动不动的站着成了泪鬼,于是抬手,轻轻抹去他有酿成特大洪水趋势的眼泪,忽然又紧紧拥住他,像要把他熔进生命里。
三十六年,多么漫长的等待……
古宅里有人,有鬼,有妖。他们把酒言欢,仗剑当歌,吟诗作对。
但是妖们都知道,宅子里晚上是不能待的,因为人和鬼有大事要办,一旦被撞到了,那个人的剑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呀,他们这一办事就办到天亮,那个弱不禁风的鬼能受得了吗?不过耽美里面超人多,超鬼也多,咱妖就别操这个心啦……
光阴如水,三个月一晃而过。
人要去镇上置办点东西,嘱咐妖们把鬼照顾好。
“没问题啊!大哥你放心去吧!”妖们个个拍着胸脯。
“有什么要带的吗?”人问鬼。
“宣纸快没了,还有,最近有个无名作者写了部小说叫《鬼宅》,帮我捎一本回来。”
“那么白烂的小说你也看?”
“白烂?我觉得挺真实的呀,感觉像在写我一样……总之你带就是啦。怎么,你敢不带?”
“啊不、不敢……”
“早去早回!”
夕阳把人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前方是无尽的路,却只有他一人。画面里有说不尽的孤单。
人忽然停下来回头,看见鬼在冲他摆手,——这个笨书生,不知道鬼是不能晒那么久的太阳么?都走了这么远了还不回房躲起来,真是笨到家了……
人立刻转回来,深吸一口气,继续大踏步向前走,微风拂面,却吹出眼里的湿润。
早去早回……
男子左肩扛着八袋米、右手提着三桶油、腰间挂着六叠纸七瓶盐八瓶酱九瓶醋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道士正坐在宅子中央、翘着二郎腿。
道士见到他,一惊,赶紧站直,“哟,您住这啊?对不起啊,我还以为这里没人敢住呢。又鬼又妖的,您胆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男子怔住,身上的东西唏哩哗啦掉在了地上。
“唉唉?您别怕呀!”道士手忙脚乱的替他拣,“您放心!我全帮您收拾干净啦!”
男子脸色煞白,“你……怎么收拾的?”
道士得意的扬眉,“当然是打得他们魂飞魄散呀!一个鬼七个妖,全都不是我对手!不过也怪,那几个妖全都护着那个鬼,好像他是头头,可是他说的话谁都不听,他让人家走,人家谁都不理,他还特不厉害,我灭他的时候,他还流眼泪呢……”
男子不再理会道士的话,双眼发直,僵硬的向前走去,如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喃喃着,“他流眼泪了么,他又哭了么,说好不会再让他哭的,怎么又哭了,我不是回来了么,为什么还哭呢……”
道士拣着拣着发现人不见了,扭头一看原来是进房间了,于是喊,“唉!这些东西您还要不要啊?您要是不要我就拿走了啊!这年头真道士不如假和尚,吃紧哪!这些东西我就当帮您打扫的报酬了啊!您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啊!”
得不到任何回音,于是道士把八袋米、三桶油、六叠纸、七瓶盐、八瓶酱和九瓶醋全都打包带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道士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谁让这年头某些变态作者就爱写悲剧呢?真是苦了我们这些平白无故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小配角……”
当天夜里,男子把怀里的一本书拿出来和古诗集放在一起,然后用宝剑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从那以后,古宅里又有了一个无法去投胎的鬼。
每当有书生在宅里借宿的时候,一旦翻开那本古诗集,总会有一个白衣男鬼出现在他面前,盯着他上下左右的看,然后摇着头无限悲伤的走开。
这时候,常有轻风吹过,哗哗的翻动古诗集旁边的那本叫《鬼宅》的书,翻到最后一页,几个模糊的小字依稀可辨——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鬼宅》全文完
鬼宅Ⅱ
残缺不全的魂魄,无法转世为人。
书生的一缕幽魂飘飘荡荡,被一阵劲风携带,进了山谷,投身成了涧边一株平凡的兰草。
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这株兰草日夜不休,拼了命的吸取天地的灵气。
急着化为人形。
急着回去见他。
那个痴人,知道自己出了这样的事,铁定挥剑殉情,现在,说不定那魂还在宅子里徘徊不去呢。
痴人。
五百年。
两只脚刚一落地,书生就向着一个方向飞奔起来。
那个方向,有一座古宅。
那座古宅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或许有吧。
会有吧……
古宅越发破落了,比自己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破旧了不知多少倍。
十几个房间,屋顶已有大半坍塌。
灰尘积了半尺厚,踩上去扬起漫天的尘雾,呛得人咳嗽。
许是很久没有人在了。
现在也没有。
鬼也没有。
书生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半天没有动。
然后一笑,松了一口气。
我应该高兴才是,他一定早早投胎去了,没在这里像个白痴一样傻傻的等。
现在他会是几岁呢?应该已经成亲了吧,有一个如花美眷来施展旺盛的保护欲,再有一群烦人的小鬼缠着他讲故事,不然就不肯睡觉……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他现在还在吃奶呢!呵呵……
应该高兴。应该高兴。
咦?那一串串激起尘土的水珠是什么?下雨了吗?这宅子果然破得不行了啊,唯一一间房顶没塌的还漏雨。
真是破得不行了啊,旧得不行了啊,老得不行了啊……
早该过去了啊……
书生双手掩面,肩膀无声的抖动。
是谁说,会在奈何桥上等他,一起去投胎的呢?
是谁说,不会再让他哭的呢?
五百年,一切都变了啊……
书生用衣袖在眼睛上一抹,深吸了几口气,向院子里那口古井走去。
提了一桶水,打扫起来。
恍然间似回到最初,他也是这般打扫了宅子,然后在白烛前读诗,然后,就遇到了他。
是否重做一遍,他就会出现呢?
书生来到那张书桌前。
桌上只有一柄宝剑,和宝剑旁边,一叠厚厚的纸灰。
还是变了啊,都化成灰了啊。
一寸相思,一寸灰……
又至酷夏。又见暴雨。
书生站在敞开的窗前,静静的观望。
近来,他最常做的,就是这个动作。
常常一站就是一天,看朝霞变成晚霞,看日升化为日落。
看远方那条蜿蜒的山路,静静的,静静的。
有时候,他会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飘渺的向自己走来。
夕阳在人影的背后变换着色彩,更衬得人影一片模糊。
可书生能看到人影的笑,对着自己笑。
仿佛还有声音传来,“我回来了!等急了吧——”
书生微笑,不急,不急,回来了就好。
然后一阵风吹起漫天的飞雪似的蒲公英,围着人影转啊转,飘啊飘。
人影就消失在蒲公英的白色海洋中了……
书生的微笑还来不及收起,眼泪就爬满了双颊。
一道闪电。一阵惊雷。
书生从梦中惊醒,看远方那条空空如也的山路,愣了愣。
抹了下眼底,又湿了啊……
倾盆暴雨没有丝毫消弭的迹象。
刹那不停的捶击着地面,发泄一般。
一切,都因那场暴雨。
如果有缘,为什么不能相守呢……
你,在哪里呢……
书生铺开一张宣纸,——前几天刚从镇里买回来的。
缓慢的、细心的磨墨。
泪痕犹在的脸上浮起一丝遥远的笑,——记得从前,我作画的时候,你都会替我磨墨呢……
提笔,不假思索,浮光掠影般,一挥而就。
跃然纸上,是一个剑客的侧影。
几笔勾勒的五官,却能让人读出剑客似笑非笑的墨瞳里如水的温柔。
一滴,两滴,是什么,把剑客鲜活也似的双眸晕开了……
看到电闪雷鸣中那个向宅子奔来的身影的时候,书生僵立在窗前。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心里反复描摹了五百年的身影,梦里回来梦醒离开的身影,会是他吗?
那么,他身边的她,又是谁呢?
书生一动不动,只有目光追随,直到那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进了宅子,直到面对面,重逢,相见。
男子仍然是个剑客。
剑客身后背着一把古朴的宝剑。却跟书桌上遗留的那把,完全不同了。
剑客用衣衫护着女子,带着她直跑进了这唯一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
见到书生直直的站在那里的时候,剑客一愣,微觉尴尬,“兄台,抱歉。我们不知道这里住着人,没打招呼就闯进来,实在失礼。不知兄台是否介意让我们躲一会雨?暴雨一停我们就走。”
剑客歉意的坦然的一笑,像冬日里醉人的阳光。
书生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呆呆的看着剑客的笑。
他……不认识我了……
“兄台?”剑客试探着叫了一声。
书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女子已擦干了脸上的雨水,娇美的容颜因微乱的鬓发更显得楚楚可怜。
抬头见到书生,却不禁对那神仙也似的样貌由衷一赞。
继而看到书生望着剑客痴痴的眼神,一股醋意油然而生。
“尘哥,看他那眼神,莫不是傻子吧?”
“瑛妹,怎么能这么说话。”剑客教训的看了女子一眼,却无法做到严厉,宠溺从温柔的语气里弥漫开来。
女子调皮的一吐舌头,开心的笑起来。
“兄台,这是我未婚妻。平素娇养惯了,就喜欢跟别人开玩笑,还望兄台莫要介意。”
“没关系。”书生仿佛醒了,也淡淡的一笑,却透着雨水的凄凉,“你未婚妻……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