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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没有说话,他在看着窗外。不过几息间,那片云雪已呼喇喇吹去无踪,他的表情也就更飘忽难测。
息红泪心里微微一沉,叱道,“老八,别去烦你大当家。”
老八嘟嘟囔囔地坐回去,息红泪暗暗地微叹了一声,还是那个老八,大当家却不是那个大当家了。
“少商,你决定今晚要去了?”
“嗯。跟了他们这些天,一点进展都没有。今天是最后一个机会,明天进了京,这批箭下落难明。不如趁晚进去留点记号。”
十数天来,他们尾随黑甲轻骑一路进京,戚少商数次想找机会潜入行营,无奈飞骑军行营布防,缝隙全无。竟是细密得惊人。
戚少商微微冷笑,只怕秦飞轻还没有那样的本事,他亲耳听那些兵士说,此一路上,布防的是位“顾公子”。
好煞气,好本事。他微微抬眼,握紧了逆水寒,他的眼神也像一把利剑。
息红泪心中苦涩难言,一颗心像是飞了起来,全无着落。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在时间的长河里毫无改变。可是现在的戚少商,却像另外一个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戚少商会有这样寂如死灰的眼神。
他们认识已经很多年了,无论分别多久,何时重逢,她都会觉得是恍如初见。
十年前飞腾升扬的戚少商。
八年前厚重豁达的戚少商。
三年前惨烈悲怒的戚少商。
无论哪一个他,都让她不能恨,不能忘,不能想。想起来,就有痛苦,一种甜蜜的,宿愿不能得偿的痛苦。
只是,那双豪情万丈永远神气的眼睛,现在那样的空寂,那样的……
悲戚。
一路行来,她和老八,都在他身边。他却像沉在一个寒潭里,孑然一身,犹见寂寞。
她觉得冷。
那双曾看着她时总有缠绵之意让她百折千回颠倒不已的眼睛,现在只有在说到那一个人,那一件事的时候,才会闪烁出火花。
一种绝然的,烈火般的光芒。
那光芒的热度,甚至烧灼得她也隐隐作痛。
她知道,他恨。
只是,怎样的恨,能够让九现神龙的镇定坚强轰然倒塌。
她知其然,但是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她只能转过头去,和他一起,看沧水两岸苍灰老绿的天色渐渐归于寂灭。
一角墙,一幕天,一蓬树。这是夜色深沉的时分,天边是苍淡的黑褐,梧桐树沉默的站立,有些叶子还反射着火把的光,大多数却已没入暗影。
戚少商潜在暗影里,耐心地等着守卫交班的一刻。
十几天来,夜夜营外窥视,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守卫游戈,全无缝隙,但执行的,必竟是人。
一个负责外围的小队长,似乎极嗜叶子烟。每到交班的时候,总会找个僻静的地方抽上两口。
只两口,绝不再多。
所以戚少商只有一瞬。他像狸猫一样,轻轻滑过,一掌砍在他的颈上……
再出现,已是黑衣黑甲,他身量甚是高大,那身衣甲穿在他身上,很有些扎手扎脚的古怪。幸好连日来他已熟知巡防路线和切口,飞骑军又纪律甚严,人人严守岗位,少有人接Kou交谈。一路摸进去,倒也无人发现破绽。
大帐已在眼前。
他知道,按正常的路线,他应该向左转,跟在另一个小分队的尾上。正好,他可以去查那批箭器,还可以,在那些箱子上做点什么手脚,以便追踪。
他命令自己不去看那大帐,只垂目走过。
一瞬间。他听到了琴声。
万籁俱静,浮生若息。
那细细的琴声凝成一线,钻进他的耳朵里,仿佛雷鸣。
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右首的大帐,黑底飞金,华贵异常。几头巨獒伏在帐旁,见人过来,略有警觉,许是嗅到熟悉衣甲,呜咽数声,又自伏下。
琴音空灵,越帘而出,声不甚大,却如山泉出于岩石,潺潺而下,清丽动人。再得几响,弦音一变,低俯清幽,如晓月东升,风撩起巍巍月光,雾起于渺渺山涧,忽而一声清鸣划破寂静——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月下的琴声,淡淡的,仿佛在讲叙一个缠绵的故事。故事里,有持子之手,有与子携老。有新婚燕尔,有鹣鲽情浓。有举案齐眉,有誓同尘灰……
戚少商甚通音律,耳听得那琴声由清越渐转忧伤,心知不妙,却又偏偏挪不开脚步,只听得凰声湮灭如烟,孤凤渐渐凄惶。他心中只觉有莫名苦涩,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琴声里,那只失伴的飞鸟,羽毛华丽,带着一点湿漉漉的阴气,说不出的沧桑,兀在鸣叫,兀在歌唱——
它唱它飞过千山万水,飞过水短流长。它唱它见过章台柳下霜鬓茫,见过长恨歌里长恨长,然后它唱苦乐相参本无常,明月沟渠各一方……
孤影掠过长空。仿佛所有的艳色都在那袅袅歌声里第次枯萎,千年冰雪,万古寂寞,却慢慢地,竟相开花……
尾音渺渺。
只听有人缓缓击掌,轻轻叹息,“在下一生之中,从未听闻如此伤情之曲。”
声音清朗华贵,令人一听而生好感。
戚少商一凛,骤然回神。帐中说话之人,赫然就是秦飞轻。
弹琴之人却未答话。少顷,传来一阵轻咳。
那声音极轻,仿佛极力压仰,却更显嘶哑。戚少商听到耳里,疯狂跳动的心却忽然静寂。
他屏住呼吸,缓缓的,握紧了他的逆水寒。
秦飞轻似在微笑,“你内伤不轻,常弹这凄惶之音,实在于己无益。”
只听得琴弦翕鸣,和着剧咳,仿佛有人伏身琴台之上,喘息得说不出话来。
四下死一般寂静,除去帐内那人轻轻的喘息声。戚少商盯着面前厚厚的毡布。他能感觉到,那个人,他的心跳,他血脉里寒气流动的沙沙声,他痛到抽搐时籁籁轻响的衣襟……
他想,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
这意念从未如此坚决。
他想像三年前那样,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所有这些扰乱他心神的声音都会归为静止。
可是,秦飞轻在场,他能杀了他吗?
能的吧。
只要他想,他就能杀了他。
他悄悄拔剑。
逆水寒轻鸣。
不知为何,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声音,令他觉得空虚。
以及,深冷的寂寞。
他敛气,凝神,正待一气掠进去。
瞬息之间,一枝火箭飞来,直直钉进辕上。
戚少商吃了一惊。
营内人声大腾,却是不乱。
戚少商只踌躇了一下,秦飞轻已掀帘而出。
猝不及防,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愕。
戚少商再无他法,只能向后飞纵。
秦飞轻却没有追击。
他只是仰首长笑道,“戚大侠,下次要摸营杀人,记得选件合身点的铁甲。”
疾退中,戚少商只能看到他脸上一道深刻的笑意,以及夜风里,一声轻轻的断弦。
—————————————————俄素代表过夜的分隔线—————————————————
京师。
崇和门。
小雪初晴。
由城门直通皇城的大道早已拂尘尽扫,荡平江南谋逆案的飞骑军今日归城,京城民众争先涌出,都想一睹天下闻名的黑甲轻骑,以及那该千刀万剐的极恶首级。
长街飞檐尤有积雪,入眼白晃晃一片,在灿烂阳光下更显鲜活。
黑甲,黑骑,黑色的旗幡,行进的车驾浩荡而漫长,似乎永无穷尽。
近百个巨大铁箱泛着森冷的光,一人首级置于木笼之内,悬在马前,血污狼籍,兀自咬牙切齿。
路人纷纷指点纷纭,都是痛骂叛国之贼。
“听说这次立了大功的人就是几年前伏诛的那个宰相之婿……”
“那个顾惜朝不是曾经也是叛逆吗?”
“听说是中了什么巫术成了药人,做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
“据说秦将军已经向朝廷报功了,封赏马上就要下来了吧”
“他们朝廷的事,是是非非谁知道………”
“嗳,你们知道吗?据说这个顾惜朝,出身寒微之极……”
“听说过……”
…………
听说据说传说里,天气也随之忽隐忽现。雪雾散去,渐有蓝意,大团云半灰半白。
人流涌动中,有一缕早熟的白发飞挑,如同远方弧独的雪锋。风起云涌。
他想,他要来了么?
辘辘车轮杂沓马蹄自他眼前纷纭流过,他微微抬头,竹笠之下,那双本应游云外野,清气长天的眼睛里,现在只有一种足以映照千古的剑气和寒光。
他在静静地等待。
雪后的阳光淡淡照上他英挺眉目,过去的时光忽然缩成一个弹指。而这冬日街边半日的等候,仿佛要耗尽他长长的一生。
他在等待,等待着流汗,或是流血?
人群忽起轻微骚动,抬头,一匹黑马正自街角穿出。马上紫衣貂裘的男子微垂了头,目光十分雍容醇和,俯视脚下众生。
戚少商抬起头,微微眯了眼,隔着汹涌人头,隔着红尘万里,望过去——
意外的,没有人与秦飞轻并骑。
在他身后,只有一辆黑色马车。浓厚的乌漆纠结,像一抹幽冥。
戚少商有一瞬的恍惚,他想,顾惜朝,你为什么不出现?
你层层心机,步步设营,不分青红,杀人溅血,不都是为此刻的跨马游街,顾盼神飞?
你为什么不出现?
车马自粼粼。
依稀,马车内有微微响动。
一只手倏忽伸出,指若莲花,晃了一晃。
戚少商一僵,眼皮猛烈跳动。
那只手。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