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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抛开乐器,振衣而起,淡然道,“多谢王爷赐琴。”
四下里仍然安静,静得连窗外的风声,雨声,侍卫们的喘息声都能清楚听得。他青衫猎猎,立于堂上,如易水寒江,偏又淡定自若。
那萧正风之流哪里还敢多言。
郓王赵楷,于高堂之上,目光闪动。半晌,突仰首长笑,切切鼓掌,震散一室静寂。
“壮志激烈,果然不凡。”
素来柔软如蝶的眼神此刻亮如白日飞鸿,他自高堂缓步而下,直到顾惜朝面前,正色道,“此曲何名?”
“’兰陵王入阵曲’。惜朝多年不弹,指法生疏,王爷见笑。”
“一曲铿锵,落尽繁华,然山河大川,尽在指间。我知你心里大有战意,但诚如你方才所言,我朝忧患重重,以你之见,又该如何处置?”众人心下俱是一惊,郓王此举,居然是垂垂下问的格数了。
顾惜朝目光闪动,目视郓王,半晌,露出一个微薄之极的笑意,“王爷心中分明早有计较。青史标榜,所有强国富兵之策,不过上位者修明政见,亲贤臣,远小人,驱奸佞,任良将,重治国,轻安逸,整顿吏治,理肃军威,上承天命,下抚民心,静待时机,一鸣惊人。”
他微微停顿,笑意加深,“然则视观我朝,政制军制都是沉苛难返,欲动之刀斧,虽千难万难,还犹有可为。而最是艰难的,唯让当今上位者励精图治。”
他在今晚句句皆是惊人,却没有哪一句比得上这句明目张胆的叛逆,只是此时人人望着他二人,纵然面如土色,却已无人喝止。
郓王微微一笑,回身四顾。
“本王欲成就一番事业,重振我大宋国威,不知诸位肯否同行?”
此言一出,与众者终于心头雪亮。
郓王借此一夜已是不掩其心。此宴几已等同于密室私谈,你既听了此语,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那萧正风心念急转,终是一咬牙,单膝跪下。
他是副相,这一曲膝,余下人等互视一眼,皆跟随他跪倒在地,齐声道,“惟王爷马首是瞻。”
郓王微微一笑,突然轻声击掌。
小楼内外立时响起数声惨呼,却是随伺的乐师侍儿被近卫尽数刺死。众人伏于地上,籁籁发抖,已知郓王早有安排,此事已骑虎难下,势在必行。
顾惜朝神色微动,目光悠悠然,飘到右首窗外。见微微一声轻响,随后声息俱无。他眼角一跳,随即安然。
目光回转,却见郓王正含笑望着他,柔声道,“你又如何?”
“自然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淡然一笑,落地有声。
郓王仰首大笑,侧头向秦飞轻道,“多谢你为我觅得如此佳才。”
秦飞轻微微一笑,退步躬身,“如此,我们先行告退,待为顾兄安排好居所,再与王爷详谈。”
“且慢。”郓王挥手,召来近卫,“去将我房中长剑拿来。”
顾惜朝目光闪动,“王爷……”
郓王一摆手,截口道,“我知你佩剑早在皇城损毁,既受将职,怎可手无兵刃?”数语间近卫已奔回,
所捧长剑只观外形,已是古朴盎然。
“此剑名曰‘忘身’,乃上古神器,本王十二岁时一箭三鹰,祖父神宗亲手所赐,向来珍于内室,不示人前。赠予你手,其意想必你也明白。”他扬眉一笑,本清秀的容颜瞬时惊心动魄。
“权势利器,俱在你手,何惧那区区逆水寒。”
顾惜朝身子微微一震,犹豫片刻,方低声道,“多谢王爷厚爱。”
手指轻挑,顺势已拔出长剑。却像是拔出了黄河之水天下来。
满室俱是晕黄剑芒,如天光晶映,幻动无方。郓王的声音自光芒之中穿越而出,比剑更冷,比锋更芒。
“江南谋逆虽定,但仍有主犯在逃,五万失箭下落不明。本王借你虎贲三千,任你纵横万里,翻天覆地。”
顾惜朝微微垂首,曲指轻弹剑身。秋水长吟,映过眼里迷离飞逝的波光,如一段雁过寒潭的飞翔。
30.谁共我,醉明月?
风,响亮而清晰的拂过寂寞的枝桠。戚少商微微睁开眼晴,看见异象。
你可曾见过飘着雨雾飞雪的月光?
一棵巨榕俯视着他,浴着一身诡异的银光。枝头剩了零星残叶,那种绿,有一点冷,有一点平静,有一点事不关己的冷淡和银白。连戚少商也被这美丽而妖异的景色迷住,忘了恐惧,或是愤怒。
这不象真实世界里的景色,这应该是一个梦。他终于觉得有点沁骨的凉。
一刻之前,他还伏在甲秀楼的舷窗下,刚从惊心动魄的琵琶声中挣脱出来,觉得有点感叹,有点意外。
在他印象里,三年后的顾惜朝有些文弱阴柔。千里奔逃的日子,他更像是某个大帐之中低言浅笑的谋士,而不是冲锋陷阵的悍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能弹出那样一曲。
惨烈激昂得——如同亲历战阵?
他心头纷乱一片,握剑的右手竟不知握紧还是松开。
耳中听得轻微衣响,似乎有人急掠过来。心头一震,刚想回身,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以周昌南的武功,该不会听到这样的声响?
只听那人悄悄隐在身后花丛中,他心念急转下,伏身不动。这边大堂之内又有郓王一番言语,他心里阵惊阵凉。
突闻一声击掌。背后那人疾扑而至,他已知其意,回身,果然一柄薄刀就刺了过来。
既有了防备,就有了对策。假意一惊一侧,那刀刃贴着左肋而入,却被他怀中右手轻轻一划。掌中吃痛间,他人已沿着墙根滑倒在地。
那人一怔,似没想到如此轻易得手,抽刀出来,见锋刃沾血,还道他武功不济,已一刀命中心脏,当下将他踢在一旁。
惨呼声数起,一瞬又灭。戚少商一呆,已知郓王杀人灭口,心头大怒,救援却是不及。正恼怒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自然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钻进他的脑中,熟悉得就像某年某日某人曾在某地歃血为盟。
“我今入了伙,就和众兄弟一条心,不走漏风声不叛变,不出卖朋友守寨规,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一字一句。声正腔圆,掷地有声。
他信了他。言犹在耳,刀已入腹。
九现神龙戚少商伏在地上,耳听得郓王与那人赠剑互答,仿若倾盖相交,不禁想纵声狂笑。若誓言有用,哪有后来的惨淡纠缠?
那人看来风骨神傲,纵行千里风流。哪知什么契约,什么诚意,在他的眼中是全不作数。
他分明不信报应轮回,也不惧苍天有眼。
赵楷可也如他戚少商一般,以为倾身相就,便可将利刃掌握在手。殊不知拳拳挚诚于顾惜朝,不过是杯中波浪,任它沸翻喧天,他反手可按。
虎贲三千,任你地覆天翻。
事态发展简直令人头晕眼花。地上的寒意一丝丝浸上来,他闭着眼睛,听得众人上前恭维,说什么王爷幸得良才,说什么大鹏展翅指日可待。心头一片惊寒。
他想自己真是个蠢材,适才听得那人侃侃而谈,心里居然杀意大减,以为他若能得势,说不定能有利于家国天下。殊不知听到现在,才明白他指点江山,全不是为国为民,只是为自己一飞冲天,凌于万人之上。
他明知郓王的谋逆之心只会让国势更加紊乱,不但不力阻,反而助他收伏朝臣。
他明知莫家蒙受不白之冤,却为了一遂大志,不分青红,刀剑横加。
他明知小楼内外多人无辜被屠,却仍平静自若,冷眼旁观。
顾惜朝,你的眼里,哪里有丝毫的天理公道,君臣之纲?
他想他方才还为他的言辞所震音律所动,不由胆颤心寒。戚少商啊戚少商,你还要被他骗尽几次骗到何时?
他打了个寒颤,胸膛里似乎有什么空了,又似乎有什么憋得他快要窒息。
有人在拖动他的双脚,天与地似乎都摇晃起来。
他知道,他是尸体,终要从这高殿玉堂清理出去。可这些尸体的冤屈呢?人命在王权手里,是否就该轻贱得如一缕烟尘?
耳听得有人奔进院里,朗声道,“王爷,皇上派人送来字画御宴,以祝生辰。”郓王在清风般的笑,“诸位不如与本王同去府前,共迎圣恩。”
众人轰然应答,脚步纷乱。郓王缓步而出时,仿佛轻“咦”了一声,“这个周昌南乃吴中名门之后,颇精茶道。死在这里,倒也可惜。”
他言语浅淡,却哪里有人敢多言,只是嗫嗫称是。戚少商只觉得一道幽幽目光似冷淡又似嘲讽地盯在自己身上。他心乱如麻,勉强屏息静气,大感颓然。
却听郓王对秦飞轻轻声道,“你们方从无相山飞马而回,想必疲累,先去休息吧。”
无相山?戚少商心头一震,秦飞轻已躬身作礼,郓王带着人匆匆去了。
半晌,方听得秦飞轻笑道,“此处有间寒雪别院甚是清幽,顾兄暂无府邸,不如且住郓王府,在下也好随时请教。”
那双眼睛从戚少商身上移开,淡淡道,“一切听由将军安排。”
耳中沙沙声响,两人竟自去了。那双眼睛也再未回头瞧上一眼。
又有人来拉动他的双脚,戚少商心头气苦,索性紧闭双眼,由得它去。
雪雨如雾一般的扑在他脸上。雨水,雪水,泥水混成一片,戚少商觉得面上心里,都有什么在慢慢消融。
四周空气清寒,血腥味却甚重,数人在掘土覆泥,熟练之极。一人抓住他双脚,似要往坑中丢去,突见他面目腐坏,双眼却睁得甚大,不由一声惊呼。
戚少商叹息一声,骤然掠起。他身法甚快,面目又吓人,另几人被他一骇,惊叫未出,已被他踢昏。剩下那人软倒在地。戚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