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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用得起吗?
悚然心惊。他想,戚少商,你众家兄弟的血都为你白流了,居然兴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何其不义。然而这一刻,他仍忍不住猜度,若当初在他辗转投书时就能遇到他,连云寨是否是顾惜朝的更佳归宿?
林中突有大片惊鸟飞起,
莫言笑忍不住微晒,“说人是非,报应来得好快。”
8。落花人独立
“你若死了,我怎能独活。”
说这话的人,还活的好好的。他想,可是当时,他怎么就那么坦然的,诚挚的,一心一意的说,“你若死了,我怎能独活。”
怎能独活?
生不如死。
莫言笑每次看到顾惜朝的时候都会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忧郁得满不在乎的人。
他凄风苦雨的站在爱妻坟前,肩头还有几朵刚飘然下树的落花,他温温软软的,款款情深的,“晚晴,又下雨了。不要怕,我总是陪着你的。”细雨里,他的目光有一种化解不开的,不事张扬的温柔与清冽,含蓄而哀伤。
“这里已经被发现了,我们还是离开的好。”莫言笑叹道,他想,为什么是我来开口。
他想起刚刚跟戚少商一起欣赏了林边渐渐升腾的尘烟和满山乱飞的乌鸦,突然想起一句唱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于是他看了看戚少商,正打算开玩笑让他抱琴来,却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雪白的衣袍,莫言笑就不禁退开了半步,轻抚衣袖笑道,“戚大侠,言笑这衣料虽不矜贵,也是江南女儿精心织造,还是莫要伤她们的心才好。”
戚少商一耸肩,还未答话,林外已有人朗声笑道,“戚少商戚捕头戚大侠在家吗?”
戚少商脸色就微微一变,“独臂流云李纵纵。”
莫言笑也叹了一声,“江陵第一名捕。”
“你认得他?”
“我倒宁愿不认得才好。”
莫言笑遇到李纵纵是在一个很奇怪的场合。
义庄。
义庄就是停放死人的地方。
每个城镇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不受欢迎却不得不设的驿站,招待的是那些缕流魄千里不得还乡的幽魂。
莫言笑来江陵义庄,是要将一个客死他乡的莫家子弟尸骨带回江南。
他刚走进义庄的门口,就看到一个独臂人。
独臂人在看一具打开的棺材。
棺材里除了死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不,除了死人,还有血。有暗红色的液体从棺材的缝隙里滴下来。
一阵冷风卷过,连莫言笑也感后颈一寒。
据说人死后两三天再开棺,因为空气在血管流动的原因,死人会滴血。
那独臂人笑了,悠悠的说,“我知道这是方圆三百里内最干净的一个义庄。但就算最忠于职守的义工,也不可能把每具棺材的内沿都抹得干干净净,千面花蜂子,你就不能把你的洁癖收敛一点么。”
那个看起来比死人还像死人的死人就跳了起来。
剑碧如幽,映得独臂人的脸上一片诡异。
但这剑芒也仅止于映绿了他的脸而已,流云般的袖子卷住了剑锋,那绿莹就不能向前再推半分。
于是千面花蜂子就真的变成了死人。
后来莫言笑对他的大总管说,李纵纵此人,先是将易容术天下无双的花蜂子逼得诈死逃生,又利用花蜂子爱洁如命这一点,把他从几十个义庄里找出来,胆大谨慎,内力深厚,出手绝不容情,是一流人物。
刚刚这个一流人物正用他纯厚华丽的男中音,不急不缓的道:“戚少商戚捕头戚大侠在家吗?顾惜朝顾公子在家吗?莫言笑莫楼主在家吗?”
戚大捕头却像个贼一样的溜回来。
“林外大概有五十人左右的剑手,二十人左右的强弩阵,倒没有看见金弋铁马。”
冲?还是不冲?是个问题。
“剑手好说,那个强弩阵倒真正头痛,不知莫大公子有没有什么妙策?”
“没有。”干净俐落。
……
“那就只有我用逆水寒开路,先伤执弩的,你们趁隙冲出去。只是小心李纵纵。”
“嗤”的一声轻笑,戚少商就想起了那年的生杀大帐,他也是这样冲出去,一剑就劈裂了十八尊的硬弩,但他的兄弟……他的兄弟……
“顾惜朝,你笑什么。”隐隐咬牙。
“我不从这里出去。”淡淡的一句。
戚少商立刻就炸了,“你少在这里添麻烦,你以为我想带上你吗?还不是因为铁手答应了傅晚晴。”
那双眼睛就定定的看着他,“铁手答应了晚晴,关你什么事?”
“你……”戚少商怒了。
“落花流水强弩阵,五人一组,四轮连发,十丈内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过。那五十名剑手身手虽庸,却正好组成一个万流归宗阵法,不管什么高手,只要陷于阵中,伤人不难脱身却万万不能。”顾惜朝冷笑一声,“如今他们阵法已发动,戚大当家想要从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呵,请恕惜朝一介书生,不能像七大寨主一般誓死相从。”
戚少商怒火早起,一拍桌子,“顾惜朝,你不要得寸进尺。”那字,已是从齿缝间一个一个咬出来。
人影一闪,白衣公子已拦身在两人间,含笑道,“顾公子于此间伏凤多时,必有脱身之法。”瞥了戚少商一眼,笑得像只狐狸,“你急什么,人家只是说不能从这里出去。”
百尺流瀑,泻出一天一地的幽凉。玉溅雪飞,千点万滴地喷洒过来,武功再高,也无从防御。却也没有必要防御。
飞瀑后竟有一道天然缝隙,幽幽暗暗,弯弯折折,恍若通往幽冥。
“林苍冥当年避祸此间,请好友为他留下这最后一着退路。”顾惜朝看了一眼莫言笑,“巧得很,好像正是你们莫家手笔。”
莫言笑左右一探,讶然道,“倒真是莫家机关。”他一指缝顶道,“这里暗藏巨型条石,只需一触机关,巨石落下,此洞将永远封闭。”他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倒是一条无归的退路。”
顾惜朝接口道,“此时正是水瀑丰盛的高峰,巨石落下的声音会被流水声尽数掩去,巨石携有微量炸药,崩塌后与石缝连成一体,就算是最猛烈的火药,也很难将石壁再炸开。”
戚少商皱眉道:“这石缝是通往哪里?”
顾惜朝一摇头,“这正是要冒险的地方,林苍冥临终前跟我说,这里可直通云阳里。不过我可没走过。”
云阳里是无相山脚拜香歇息处,若通到那里,开封府不过咫尺之间。
“是要面对强弩剑阵,还是碰碰运气?真是两难啊。”顾惜朝宛转一笑,眉目如画,“二位,你们走是不走?”
戚少商一惊,“你不跟我们走?”
顾惜朝看了着他,眉间又浮上恍然的神色,“我要在这里陪晚晴。”他眉目一扬,“何况,我答应了大哥,绝不轻离此间。”
他脖子轻轻上扬的弧度有拒人千里的气势。
留他在这里。戚少商心里有个声音,蠢蠢欲动。
三年前傅宗书伏首,京城大乱,顾惜朝这只小卒的生死并未引起太大关注。如今正值风卷流云,他再出现,另外一些人,就不会容他再活下去。
他身上负有逼宫之罪,他身上负有药人之秘,他身上负有傅宗书勾结朝廷大员的隐密,每一条,都足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
留他在这里。
顾惜朝必死。
而他,就不必再面对那些夜夜呼号的冤魂时,只能沉默以示。
也算守住了对铁手和傅晚晴的承诺。
他听到机关拔动的声音。
他听到机括启动时齿轮的声音。
他听到头上巨石缓缓移动时与泥土的磨擦声音。
他也看到书生一袭青衣站在他面前,一大蓬雪屑冰珠般的水雾飞溅在他身上,似一个伤痛的旧梦。
他听到他用一个风去了无痕的声音说,“大当家保重。”
某年月的某一日,也是凄风苦雨,青衫书生含笑地,眉目舒展地,“此时无银无物,只有一曲酬知音。”
他就只能闭上眼睛伸手猛的一拉。光电火石。
面前一黑,尘土飞扬。
戚少商是个大侠。而我们知道,大侠常常会做傻事。(众人怒,他不做傻事我们看什么……)
顾惜朝一挣未能挣开,也就不动,只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戚少商冷冷的,“你得跟我们一起走。”
“你怕了?”冰冷的声音无怒也无喜。
是,戚少商怕了。
他只是仗义了些,又不是真的是头猪。从连云大帐到开封地牢,看多了顾惜朝的居心叵测翻脸无情,对现在这人的恬淡冷漠宠辱不惊更觉猜忌。这个人,这一张俊秀沉郁的面孔下,永远不知藏了些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9。微雨燕双飞
“卟”。黑暗里闪出光亮,莫言笑已经擦亮一个精巧的火折,笑得温良,“两位,既然没了退路,还是莫要斗气,是进是退到了山下再作计量。”
戚少商不是第一次在暗道中逃生。他还记得连云密道,那么深幽,那么苦闷,那么仇长。他看着劳|穴光孟有威马掌柜冲出去,以一个义无反顾的姿态,他看着红袍伏在他身旁,那么多的血,她却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笑容:“大当家……”
还有一个人,在洞外,耀武扬威的,带着杀意的清朗,“戚少商,你还在不在?”
他紧紧扣住了这个人的手腕。
那么用力。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一剑杀了他。
顾惜朝却没有说话。
他在想,这地缝为什么这么短?
莫言笑也在想这个问题,才走了半盏茶功夫,他甚至已经能看到另一头透出来的隐约天光。
一条通往山脚的地道,怎么会这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