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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语。他以为我的态度松动,加把劲说下去:“况且阮先生的资产丰厚,明珠,承认这个父亲,对你有百利无一害。”
我继续沉默。心里在冷笑,若是那阮先生是不名一文的白丁,陈佳明可要劝我认亲?不,我想他不会,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陈佳民也很有些势利。
也许我的想法过于偏激,可是我此刻确实对他深深失望,看他继续对我摇唇鼓舌说明认下这门贵亲的种种好处,我只替母亲不值。
陈佳民说了半响,最后才意犹末尽的总结:“程律师让我劝劝你。我已经替你约了今天早上再与他谈一次。我们现在即刻去他的律师楼。”
我这下真正恼了。“陈佳民,你有什么权利代我安排这些事?”
他委屈:“明珠,我是为你好啊。再说,我们是末婚夫妻。”
末婚夫妻?我冷笑。只不过男女朋友而已,我们之间,何曾有过什么订婚仪式?这个时候来说这些,我更加看轻他三分。
他才没有父亲的峥嵘风骨,枉平日一副才子相,一到紧要关头也显出市侩劲,我懊悔自己看错了人。
可是在这样子的多事之秋我不想与他撕破脸闹分手,毕竟有一年多的感情。也许他只是没经过大事,所以失常成这样子,我默默哑忍,任他拉着我到了刘关张律师楼。
程律师马上出迎。对陈佳民呵呵笑:“还是小陈有办法,会哄女朋友……”我听得份外剌心。
更可笑者陈佳民也当之无愧的陪着笑,突然我有如吞了绿头苍蝇般恶心。
我冷着脸跟他们进了会议室。程律师一条条列出证据,最有力证据是我左肩上一点蓝痣,坐实我真的不是现在母亲的亲生女。
至于阮某人的相片,我看了,眉目间隐隐似曾相识。也许我身上有他的影子。
可是就算心里信了十成十,我还是不肯认亲。
可能我固执,一直认为父母生养了儿女,便该负责任,因此对于生父母的弃婴行为,分外不能容忍。
程律师十分讶异。他说:“杜小姐,令尊十分渴望认回你。你可能不知道成为阮氏的千金小姐会获得何种好处。我们律师楼打理阮氏的业务,清楚阮氏的资产过亿,你一旦回到生父身边,一世吃穿不尽。”
陈佳明也在旁急切的说:“明珠,这个时候不要耍小性子。”然后,踌躇一下子,似乎在想说辞。
程律师很知情识趣的暂时告退,由我与陈佳民在会议室秘语。他一退场陈佳民马上说:“明珠,你一定要抓住这个上佳机会。”
吃穿不愁的生活谁不愿意过下去?但是前提是抛下爱我的母亲。
况且我还咽不下这一口气。
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他们一旦有事就当我累赘,毫不犹豫抛弃。等到衣食足时再想起我来,召我回去歌舞升平。
慢着,这里面有个老大疑点:既然他们一直都在本市,阮氏发迹也非一朝一夕,为什么迟迟不来认回我?我心中疑虑丛生。
可是陈佳民还兀自呱呱不休:“明珠,你细想想,马上你就面临实习、毕业。在社会上挣扎十几年未必所得有现在认下亲生父亲多。为着我们的将来,你也该认了阮先生。”
我问:“为什么?”
陈佳民怔一怔,然后一咬牙,大有壮士断腕的神气:“明珠,你既然问起,我就与你实说了吧,其实我妈妈一直不满意你的家境,只有一个寡母,将来必定会累及我这做女婿的。现在好了,你是市内知名企业家阮先生的女儿,我想她也不会再就家境问题挑剔你。”
一刹间我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老娘居然嫌弃我?我不嫌弃你的儿子,已是天大幸事。凭我的姿色去傍个款爷,只怕人家还乐陶陶数出钞票让我好好奉养娘亲。
脸上发烫,想必我现在的神情一定很吓人。陈佳民都让我吓得愣一愣,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明珠,阮先生本来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也没有叫你乱认亲。”
这个时候程律师在门外轻轻扣门。陈佳民抓紧时间以恳求的姿态对我说:“明珠,为了我们两个的将来,求你一定要冷静点接受事实。”
我心里愤怒,脸上却不形于色。想借我攀龙附凤,这时候来提将来……我呸!
程律师说:“我的委托人愿意拿出十万,作为对杜小姐二十年来的抚养费用,提供给常玉芬女士。”
不是说阮氏资产过亿吗?居然十万块就想买断二十载亲情。我冷笑:“恐怕我妈妈不会收你这十万块,她不会出卖女儿。”
“明珠!”是陈佳民在懊恼的叫我。我不理会他,心里已经决定,这个人势必得剔除出我的生活去。
程律师说:“杜小姐,不要如此武断,我相信你的养母目前需要这笔钱。”
我瞪视他。我们家的生活不算富裕,可是也不至饿死人。何况再隔年许我便毕业挣钱,家里又多一名生力军。
程律师只是胸有成竹的拿出一叠东西:“你的养母目前身体状况不佳。单是要控制下来她的心肌炎都需要为数不少的一笔医药费用。我相信你们家里目前的财产状况,肯定不足以支持。”
我一把抓过文件。是一大叠病历。无需问他们怎么拿到的,有钱就可通神。我关心的,是母亲的身体状况。
厚厚的一叠。里面的字符如天书,专门术语一大堆,我看得头晕。可是很多份里面都这样的说明: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做心电图、心脏造影……等等相关检测。我惊疑的抬头。病历应该不是伪造的,母亲的确长期在这家医院看病,因为是离家最近的医保定点。可是,为什么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她的病情。
程律师了然的笑。“看来,常女士没有跟你说起过她的病情吧?杜小姐,你要三思。从法律上说,她只是你的养母,阮先生是可以提请法庭,成全他作为父亲的权利的。”
我冷笑,这两天我冷笑的次数是前所未有的多:“他什么权利?程律师,我本来尊敬你是专业人士,可是你也来唬我,就太可笑了。我已经二十一岁,具有民事行为能力,难道阮先生还能来打官司要我的监护权不成?愿意跟着谁,还要看我自己的意思。”
程律师尴尬一笑,望一望陈佳民。
陈佳民说:“可是明珠,伯母的身体不好,这是事实。如果阮先生可以给一笔费用,让伯母得到很好的照料,也算是两全其美。”
程律师也说:“是啊杜小姐,据我所知,一个大学生出社会的起薪并不高,只怕你供给不了常女士的医疗费用。她的病是一个长期疗养的过程,十分磨人。”
我在心里盘算。家里并不富有,这我明白。母亲的退休金有限,现在还不时接些小小的翻译稿件回来作外快。学费是早替我存在一边的,可是其它的保障有限得很。实在的,如果母亲的病一旦发作,我不晓得如何筹措医疗费。
固然母亲有医保,可是也只能先缴清费用才可申请报销部分。在金钱面前清贫的人无法做到清高,我开始考虑接受阮家的钱财,来保障母亲以后的生活。
可是,十万块,未必太寒碜了点儿。我咬一咬唇,在心里做了决定。
“程律师,我可以认回亲生父亲。可是,我要求对我养母的补偿,增加为五十万。”
程律师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恐怕我不能做主……杜小姐,你觉不觉得这个开价高了?对方可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坚持:“如果你不能作主,请让我见一见阮先生,我亲自跟他提。”
程律师叹一口气,拨通了他的手机。我在一边冷眼旁观,看他费了几番周折,也许总机秘书重重盘问,好半天才接通据称是我生父的阮先生电话,然后报上他现在遇到的难题。然后他递上电话,示意我与他交涉。
我接过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小纱?”电话那头的男子声音,醇和浑厚,是一把好声音。
我轻声说:“我是杜明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是小纱。”电话那头的声音威严得不容置疑。“是我阮若源的亲生女儿阮轻纱,不要闹意气,乖乖跟程律师回家,听话。”
在这样威严的声音压逼下,我还是记得我要说的事情。“阮先生,”我说,“回阮家可以,可是,我要代我的养母要求一个合理的补偿,五十万,钱到帐上我便来见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是噎了一噎。“你先回来再说,”他下令,“咱们父女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不,”我坚持,“你先把钱打到帐上。”对方是狡滑的生意人,不是我小心,是我对我这位生父完全没有认识,无从信任他的人格。
我看到陈佳民让我的态度吓得脸色发青,心里反而闪过一阵莫名的快意。
“那先打十万上卡好了。”我的生父说,我觉得他说话不太象有诚意的样子。
“不,阮先生,五十万。”我说,“程律师不是说你资产过亿吗?为何感谢替你养了二十年女儿的人,你舍不得这一点点钱?”这点钱于他,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许臾,然后,爆出一阵大笑(或强笑)声:“好,有你的,小娃儿也有点谈判天份,不愧是我的女儿。就五十万,我吩咐秘书一声,你跟她说帐号去。”
我答应一声,等着他把电话转出,没想到他又问:“是不是钱一转到马上回来?”声音里,透出一丝急切。
我心里有点讶异,为什么对我的回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