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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面色不善,只将手中包好的两大包草药交给一旁侍著的太监,才转头对宴子桀道:“明日即到了宴都,今後只将这两包药外敷内服早晚各一次,不出五天,人便能醒来,届时,我会再来带走他父子二人!”
宴子桀倒也不与他多计较,只是问道:“道长不与朕一同进入宴都?”
“……”道人冷冷地将脸别过:“该去时,贫道自然会去!”
“道长本是修道之人,惯於云游山水,不喜拘束。”宴子桀点点头,面上微微有愁苦之色:“只是……若这当中,稍有异变,朕只怕……”说著,抬眼向胡璇的营帐望了望,转而面色诚恳,又向道士说道:“朕亏欠胡璇良多。道长又与他颇有渊源,此次亦是为他父子前来见朕,道长就请与朕一同入宴都,待到胡璇转醒,,让他们随道长同去;朕也算偿了些许人情、了了一桩心事。道长意下如何?”
道士本是对宴子桀兴兵劳民又造成祸乱之举十分厌恶,连日来对他声色冷淡,本也就不好与他一同入宴都。但此次除了向他示警,更是要救无辜的孩儿而来,又巧遇胡璇重伤,一同进宫其实倒也是最好的办法,听到这皇帝如此说,心中也想这皇帝并非善类,只要处处小心留意,自己全身而退倒也并非难事;想这皇帝捉了胡璇父子二人,并极力救治,想是暂时不会伤其性命……如此打定主意,便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第二天午後,宴子桀率兵抵达宴都。因宴都刚刚平息战乱而免去礼乐。命人将胡璇与道人安置在中宫,宴子桀便移架东宫探望负伤的叶纳。
渐渐接近东宫,远远见著彩女宫娥随同叶纳跪在远处,宴子桀脑海中仿佛回忆起那日自己发兵之时,叶纳飞扬在风中的彩衣,那张哀怨的泪颜,与如今渐渐接近一张消瘦的脸庞重合,眼中缭绕的明豔色彩,不知为何莫名得变得哀豔凄凉,自己的心头,仿佛也被一种凄凉的感觉压得沈闷难当。
步子,渐渐缓了。竟然不知不觉,在十几步开外就停了下来。眼中,明明看到那个女子仿佛带泪含笑的期盼的表情,却又茫茫然地在纷乱的思绪想要想通些什麽,却终是没有头绪。
“皇上。”宴子桀再回过神来,那抹温柔的光彩,已随著一阵淡香来到面前,他下意识地身出手,将她拥入怀中:“梓童,你辛苦了!”听内宫太监说起叶纳肩受箭伤,宴子桀有意地向她领口间望去,只见纤秀的颈项旁,白纱缠肩,心头那种压抑的感觉,立时又莫名的沈重些许。
晚膳是在叶纳宫中吃过,二人沐浴过後,便双双就寝。叶纳有伤,二人久别,小做亲昵。宴子桀却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内心那种夸欠的感情在叫嚣,让自己游离的心思,一次又一次的归回身体中,明明是面对自己曾一度以为天造地设的发妻,却又仿佛被什麽东西扯著,即无法离开,又不甘愿地留守。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叶纳在臂弯中的呼息渐渐微弱匀称,宴子桀却越来越挣扎难眠。如今回到了自己宫殿,竟不如行军中那一支简帐让人安心入眠,脑海中回想的,都是这些日子那幅在自己怀中夜夜呓语的瘦弱身躯,竟是到了初更仍不能入睡。
终於,他尽量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缓缓起身,系好自己的衣带,准备离去。却在这时,身後传来叶纳低低地呼唤:“皇上……您要回去了麽?”
宴子桀停住身形,咬咬嘴唇,转过身来,又坐回塌边,揽著叶纳的肩并排又躺回她身边:“朕只是睡不著,想走动走动。想必是天气转暖,还有些不习惯。”
叶纳迷蒙著睡眼依在宴子桀的肩颈边,微微点点头,一只白净的香臂缠上他的肩头,似是梦呓,又仿佛低语,轻声地在他耳边叹道:“皇上……不要再离开臣妾,不要再让臣妾担心……我好怕……”
点点滴滴凉淡透过身上的绢袍沾在宴子桀胸前。他低头,拥紧怀中微微颤抖的身躯:“朕让你受苦了!是朕对你们不起。”一时间感慨良多,由心底叹一声“你们”,却连宴子桀自己都来不急多想。
“臣妾好怕……唔唔”伏在怀中,叶纳嘤嘤哭泣:“……好怕自己会再无缘见得您一面……”
“是朕不好!”宴子桀抚著她的发丝,低头吻触她的额头,沈声道:“朕会好好治国定邦,再也不会让梓童你受这等苦楚!”
叶纳总算安心,在他怀中倾诉几番离别思念之苦,宴子桀点头应著,也时时回答几句,有几次都想开口,将胡璇的事细细与她说明,却几次都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
洋溢著温柔流光的寝殿又恢复夜晚的宁静。吐息如兰的娇妻睡在怀中。宴子桀──君临天下的帝王,却心头百般滋味,彻夜难眠……
…
第二天朝堂议事,宴都之危已解,宴子桀下令捉拿宴子盛为首的一干叛臣。北方边境,以肖远为首的复国势力虽不再攻城,却也未能一网打尽,纵容终成心腹之患,宴子桀亦下令缉拿歼杀。又议定减税免徭役以安抚民心。久别朝堂一月有余,他倒也当机立断处理得爽快干净。
下了朝,宴子桀便前往中宫探望胡璇的病情,来到胡璇入住的院子,只有几个宫女守著,宴子桀向其中一个问话道:“道长今天可有来过?”
那宫女跪著应道:“回皇上,还没来过。道长吩咐奴婢等准备盆皿器具,晚上为公子薰药医治。”
宴子桀皱皱眉头,急声问道:“为何之前朕未听说?是不是病情严重了?”
“回皇上,昨夜公子有醒来,却即刻又昏阙过去……”
“你们为何不命人告诉朕知道!”宴子桀心头一怒,竟失了冷净,扯起那侍女的领口将他拎到自己面前,一双眉目活似吃人的猛兽,吓得那侍女紧闭了双眼,急声告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昨夜道长有为公子把脉,说是无碍,皇上又在内宫中,奴才们不敢惊扰!皇上饶命……”
宴子桀只听到她说胡璇无碍,这才松了口气,恨恨地放了手,想让她传道士来,可又想他对自己多是不理不采,也不见得传得来,当下郁郁地推门进房。
宴子桀走近宫帏低垂的塌边缓缓坐下。胡璇面上的气色,已比起当初救回时稳有缓和,透过窗纸柔和的光线落他身,洁净的白色领口与乌黑的发丝,衬得他略显苍白的肤色更显几分剔透。
伸出手,缓缓抚上那熟悉得面容,他发现他今天与每天的沈睡有些不同,清秀的眉头间纠结著仿佛解不开、淡淡的凄苦神情。心里纠痛,甚至在期盼他醒来与欣喜之余,又开始恐慌:要如何面对?
指尖划过脸他的脸颊,在他的腮边下颌流连,过往一幕幕瞬间在脑海中走过,那淡淡的笑容、绝望的泪水,混成一个旋涡一般在胸口翻江倒海:他会原谅朕麽?他还会如从前一般,温柔地笑。那久违温暖的怀抱,是否还会视朕为唯一……
“禀皇上……”门外传来近侍太传话:“小公子带来了。”
宴子桀回过神,正坐了身子:“抱进来吧。”门吱呀地打开来,一个侍女抱著繈袍中的婴儿进来,宴子桀接过孩子:“你们都退出园子去,没朕的传唤不用进来!”
那宫女退了出去,宴子桀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两三个月未见,个头已经大出好多,白白嫩嫩的小脸儿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自己,不哭也不闹,只是挥舞著小手,不时发出衣衣呀呀的声音,模样极是讨人喜爱。
宴子桀抱著孩子坐回床边,将小繈袍放在胡璇身畔,柔声道:“璇,你醒来。你看看,朕把谁带来了。”宴子桀说著,用手指逗弄逗弄胡乱挥舞的小手,继续对胡璇道:“是朕错怪你,朕不止伤了你的人,也伤了你的心。你醒过来,不要恨朕,让朕补偿你……朕会好好待你的孩子,视如已出……”说到这里,他眼眶有些发红,心思里却又想到:难倒朕又骗他?连昏迷的胡璇朕也要欺骗麽?说到视如已出,确是朕如今的心思。当初以为他有心欺瞒自己骗取皇位将自己的孩子也狠心送给自己,便对他百般折磨;可如今即便说是要视如已出,朕打下了这江山,就真的能将宁儿立为皇储?
一时间千头万绪,宴子桀只得摇摇头,叹口气,又自言自语地对胡璇道:“你通情达理,定不会这麽刁难朕是不是?朕发誓,诚心诚意待你……朕…… 想你想得好苦!”越是对胡璇吐苦情,宴子桀便越是伤心,那过往的一幕幕,在以为胡璇身死时、在知道自己冤枉他时、在由桐城回宴都至今……都同样成了折磨自己的梦魇一般,在脑海中盘旋。
强打著精神,宴子桀抱起孩子逗弄,时不时再同胡璇说说话,时间便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小孩子终於犯了饿,哇哇大哭起来,宴子桀才传了人进来将他抱走,自己却又回到房中,守在床前。
也不知时间如何过的,宴子桀伏在胡璇的肩头,贪恋那没有脂粉味的淡淡体味,彻夜未眠的庸懒之意袭来,渐渐地睡去。
至到耳畔再传来轻声的呼唤,宴子桀才迷迷茫茫睁开眼,只见随身的小太监跪在身旁:“皇上,道长来为公子医治了。”
宴子桀一听,精神了几分,坐正了身子道:“还不快请道长进来?”
“是。”那小太监转身去开了门,老道士一脸肃色地走进来,只是礼仪性地向宴子桀欠欠身,也不多言,便只顾摆弄自己带进来的几包药石。
“道长……朕听闻,昨日他已醒来,又如何会昏倒?莫非是伤情有所反复?”宴子桀也是十分不愿与这老道交谈,但眼前却受著委屈也只得攀谈。
道人摇摇头,也不看向他,淡淡地道:“他曾身死之躯,为人所救,人醒後虽然元气强於自己,却与天道相违,并非自己身之气,受到伤害之後伤情重於别人,一时之间难以痊愈皆是意料之中。”说罢,抬起头来,这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