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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的手上开始渐渐无力,他觉得仿佛所有的血所有的肉都在顺着那尖锐的牙齿从自己身上剥落,或许,要不了多久,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独角兽骨架了吧?
羲和在心里这样嘲笑着。然后,身上猛的一轻。
他抬眼望去,只看到宇文晔狠狠的一剑恰好从一具傀儡的后脑勺刺进去,那带着乳白色液体的剑尖便从那傀儡的脑门上透了出来。
腥檀的气息几乎让羲和作呕。
黎裳捂着胸口站在一旁,大声道:“刺他们的头!只有刺他们的头才能杀死他们!”
那两具活着的傀儡显然被吓到了,他们大声一吼,就着趴在羲和身上的姿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将全身一扭,竟然生生的回转了上半身。
其中一具双掌一合,将宇文晔再次刺出的剑抓在手心,另一只傀儡十指闪着绿光朝宇文晔一爪挥出。
羲和疲惫不堪,只看到黎裳红衣一闪挡在了宇文晔身前,被傀儡一口咬在肩上,手中短剑却精确无比的朝那傀儡脑后刺去。
然后,羲和眼中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待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圣兽谷的边儿上,他已无法维持人形,以独角兽的姿态倒在地上,一身雪白的长毛被血染得鲜红。
他眨了眨青瞳,看着眼前的宇文晔和黎裳。
黎裳已经昏迷了过去,口中仍在低声呼痛,整只右臂都已不见了。而宇文晔,则失去了一只左耳。
宇文晔对羲和笑笑:“想不到你竟是那谷中的圣物独角兽啊,我第一次遇到你便是在这圣兽谷附近,却从未如此猜想过……”
他话中纯粹是感叹,仍旧是曾经对羲和说话时的模样,仿佛丝毫不介意一般。
羲和的目光转向黎裳。
宇文晔苦笑着摸了摸黎裳的额头:“她还在发烫,不知道能醒过来不,不过,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宇文晔高高的仰起头,仿佛是为了掩饰那从他眼角滑落的泪珠:“经过这一次生死才明白,爱恨纠缠,过去了就过去吧,我还了欠她的,她也还了欠我的。生死过后,还有你我在身边,如此已是奢求了。”
羲和心中叹息,挣扎着站起来:“你从我身上割一块肉去,熬成汤给黎裳喝下,她的伤必好,孩子也可保住。我虽未试过,但是,独角兽的肉的确大补。”
宇文晔全身一震,怒声道:“羲和!你说什么!你竟要黎儿食用好友的肉!”
羲和却笑,他一生莫不是在世人的贪婪追杀中过日,唯有此次,心甘情愿献出肉来,对方却不接受,他忽然觉得,就是为这两人死了都值得。
“我如今反正已受伤,再多一块肉也没什么大碍。何况,你已经将我送回圣兽谷,我便不会有生命危险。仅仅一块肉,便能救两条性命,我很高兴,我很高兴遇到你和黎儿啊,宇文。”
宇文晔神色复杂的看着羲和,手中握了短刀,却迟迟下不了手。
羲和侧头一咬,从自己的前腿之上生生咬下巴掌大块的肉吐到地上,最后看了宇文晔一眼,便拖着一地的血迹跃入圣兽谷中。
宇文晔看着那金发青瞳的灵兽消失在眼前,脸上表情似哭似笑,终于捡起那块肉,抱着黎裳上了一旁的马车。
羲和经此一事,从此一直在圣兽谷中疗伤,直到遇到小吉。
而他献肉,本是好意,却没想害了宇文晔和黎裳。
所以,当他知道飞花鵁是宇文的后人,当他看到飞花鵁一身的病,西眉更是百毒缠身时,他竟不敢面对。
那两个真心待他的好友,竟被他的独角兽肉害得后世之人,代代受这种折磨。他虽是无心,却已自责非常——那,大概是因为黎裳本身已用血养了傀儡,又被傀儡咬上,再加上他的血肉,最终混合,虽救了黎裳和孩儿的性命,却留下了这样的诅咒吧……
这样,却比让黎裳死了还更加无法得她原谅吧?
那两个真心待他的好友,竟被他的独角兽血肉害得后世之人,代代受这种折磨。他虽是无心,却已自责非常——那,大概是因为黎裳本身已用血养了傀儡,又被傀儡咬上,再加上他的血肉,最终混合,虽救了黎裳和孩儿的性命,却留下了这样的诅咒吧……
这样,只怕比让黎裳死了还更加无法得她原谅吧?
《堕入畜生道之蛇女》司徒妖妖 ˇChapter 45ˇ
羲和说完,几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那种压抑的气氛在偌大的议事厅里无声的蔓延。
飞花鵁是感叹,偶尔显出几丝嘲讽来。
小吉是震惊,原来爱与恨可以如此纠缠。
羲和……是懊悔,他救她一世,却害了她生生世世,死亦不得解脱。
羲和伸手去够那茶杯,却一个哆嗦将茶杯碰翻。
青瓷的被子滚了两下,杯盖儿翻了个底朝天,那滚烫的茶水有碧绿的色泽沿着桌面的木纹细细的蔓延。
羲和低着头,捂着脸,静静的听那茶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旁边儿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仿佛蛇一样执拗的钻进羲和的掌心里,然后轻轻的挠了挠。
羲和撇过头去,看到小吉正压弯了双眼对他笑,浅浅的笑容涟漪一样散开,拨云见日一样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那弯弯的眉眼像两只小勾,牢牢的勾住了他的心神。
“不是羲和的错啊,他们想要孩子,羲和替他们保住了孩子,羲和没有做错。每个阶段总有那个阶段最珍视的东西,遇到羲和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活着,选择了孩子,而羲和只是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罢了。至于,以后,他们又怨,那也只会是因为前一个愿望已经满足了。不然,连怨都没有资格没有机会的。”
小吉将头靠在羲和的肩上,几乎是在他耳边呢喃,暖暖的气息喷在他的肩膀上,半边身子都染上了她的味道。
“不,祖奶奶他们,从来没有怪过羲和你的。”飞花鵁忽然将手中的茶盏一放,以一种咏叹般的语调说出让羲和一抖的话。
“那幅画卷,是祖奶奶亲手所绘,是祖爷爷一点一点为其上色。光看这样一卷画,便可看出画画之人的爱恨情仇吧。”
飞花鵁拿过那幅画卷,一点一点的展开。那深藏的感情便顺着那几根手指的拨弄一点一点展现于眼前。
这般的风华绝代,这般的眉若春风,眼若星辰,怎会有怨?
羲和的指尖在那幅多年不曾退色的画卷之上一点点的划过,似乎还能想到黎裳用一只左臂艰难的在丝绢之上作画的情景。
她那般跳脱的性子,只怕每画上几笔都要埋怨一歇的,尤其,她已只剩下一只左臂,这般细致的活儿便更不是她的所长了。
而宇文晔是个老实人,必然是寻遍天下,每种颜料都要好生对比好久,才会采回来,一点不肯马虎。这样一幅画,虽说看着没有什么,可是,若真细致起来,却是需要上千种色彩的。
黎裳……
宇文……
飞花鵁小心的将那幅画卷卷了,令乌栖收拾好,这才道:“祖爷爷曾留手迹,说我飞花一脉,是因为亵渎了神灵才遭诅咒。如今看来,他们一直对于生食好友血肉耿耿于怀。再加上这副画卷中的浓厚情意,和所能察觉到的只言片语,我们后人一直以为是祖奶奶贪婪,贪恋画中仙人的美貌,辜负了祖爷爷,亵渎了神灵。原来,却是如此啊。”
飞花鵁长叹一声,颇为感叹,说到后面竟然自嘲的笑起来:“原来,我们自诩聪明,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人。那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岂是凭借一点点只言片语便能够猜透的?”
“根据祖爷爷手迹记载,祖奶奶诞下一对龙凤胎,男子便是我飞花楼的创始者飞花情,女子便是那七毒岛的创始者飞花怜。从此之后,飞花一脉,男子生来体弱,女子天生带毒。后经五行八卦推演,说我飞花一脉上食灵兽,叛出六道,不得从祖姓,故改姓飞花。”
飞花鵁双指一捏,座下木椅扶手碎成几块。
他胸膛起伏几下,才又用那种平平的语调接着一一道来。
“祖奶奶诞下龙凤双胞后便遭禁术反噬,神志不清。她一生杀人无数,怨气缠身,全靠那独角兽血肉护住胎儿及心脉,如今,胎儿已诞,灵气全消,那傀儡术的反噬和数千炼造傀儡术而死的幼童怨气一起袭来……那,哪里还是人,分明已化作怨鬼!莫说祖爷爷,便是那刚诞下的一双儿女,她竟也想吞噬下肚。”
“还好,两人早已猜忌着会有这样一天。祖奶奶年幼之时便听说南海海岛之上,有一只乌木的鬼鼎,镌以符文咒字,镇压厉鬼怨魂。据说,黎家鬼术、傀儡术如此阴毒,这鬼鼎便是镇压那造反的恶鬼的,自然,若那傀儡术反噬,也唯有此鼎能够镇压遭到反噬的操偶师——愈是强大的傀儡术,操偶师遭到的反噬愈大,便会成为愈是强大的恶鬼。这,便是求取力量的代价。”
“只是,这黑木鬼鼎早已随着黎家傀儡术的没落而不知所踪。祖奶奶二人,自羲和你回到圣兽谷后,便匆忙前往南海,又雇了多人,好不容易才寻到那鬼鼎。祖奶奶遭到反噬之后,祖爷爷虽是不舍,还是将她囚禁在了鬼鼎之中。那已化作厉鬼的祖奶奶死前曾发出诅咒,要我飞花一脉生生世世死无葬身之地,只能为她填食。想来,还真是好笑。”
只是,当下几人却没有一个能够笑得出来。
黎裳若有知觉,该是多么悔恨。
那样一个女子,幼年惨遭巨变,一生颠沛流离,到头来,却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其实,那个女子生性是善良的吧?不然,不会在十多年的仇恨中还能保有一颗能爱人能被人爱的心。
她的恨,盘踞得太久,她的爱,却来得太晚。
所以,到死前,到反噬之后,那来的太晚的爱便被无限放大的恨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