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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左盟主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屈膝请罪吗?”
越是美丽的女子,往往越是爱惜容貌远甚于性命;更何况是武林第一美人,永远明丽高傲得象凤凰一样的唐盈。可是当无路可走时,她还是选择回到曾经下令格杀她的家族里,把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大家面前。
左益州一言不发地听着,虽然不动声色,方才的意态悠然渐渐消失了。听到后面,他的瞳孔不易觉察地收缩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几乎要说什么了,却及时自制没有启齿,神态跟着又变回恰如其分的沉稳兼嘲讽。
我等了片刻,继续说下去。
唐盈是不得不回来,因为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孩子未足月就降生了,之后不到三天,她安静地服毒自尽了。
她留下的是一个女孩,从小到大都极聪明美丽,整个唐门视她如珠如玉。掌门夫人为她取名唐梦,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由于唐盈生前的请求,加上在江湖上并没有发现本门嫡传有泄露的迹象,唐门破例终止了对整件事来龙去脉的调查。后来随着唐梦渐懂人事,唐盈就成了一个禁忌,连提也不准提起;直到唐逸去世后,唐梦才获准开启封条,进入母亲生前的、早已尘封的住处,接触到她的遗物。
“你在说谁?她的孩子是谁?”左益州沉声问道,说到最后几个字,原本温和稳定的音色突然凭空凝固在寂静的夜幕里,冷酷、坚硬,却一击即碎,“唐梦?”
“对,就是唐梦。”这是我一直等待的一刻。我盯住他渐渐龟裂粉碎的表情,平静得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很公平,十九年来,我们不知道有你,你也不知道有唐梦。都说血脉连心,可你在我眼前一掌打死她时半点没有犹豫迟疑。你以为唐斐为什么要去练残缺不全的玄天秘笈,那是唐梦交给他的,他是唐梦托付终身的夫婿,当然想用上面的招数为她复仇。先人己逝,唐门没有人见识过传说中的武功,谁会晓得区区几张旧纸里的秘密。”
“当年令夫人韩晴霜背着你毁了唐盈的脸,随即自尽;唐盈万念俱灰之下悄然离去。你不问因果,听到死讯就以为她是被唐门捉回去处死的,从此视唐门为眼中钉;你大概还推断唐盈身边的秘笈会就此落到唐逸手中,再传给唐斐或者我,这些年来百般设计相逼,直到今天还不肯罢手。”
“一掌打死……”左益州伫立原地,神情有些怔仲不定,半天没有接下去,一时面若死灰,一时苦苦思索。四下议论声渐响,他置若罔闻,呵气成霜的冰冷天气里,额际却很快汗珠隐现。隔了良久才开口:“你言语中破绽百出,句句信口雌黄,在在饰词开脱唐门。你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怎能得知十九年前的事情!”
半天明月把他的影子疏淡地映在地上,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片影子的手正在颤抖。他的声音还是很稳定,可是方才的从容尊贵以及无形的压迫感都不见了。
除去身份地位,一旦涉及情字,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脸上的面具只剩下薄薄的最后一张。
我淡淡道:“正所谓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是真是假,你心里自然有数。饰词开脱也好,信口雌黄也罢,你是地位尊崇呼风唤雨的左益州左盟主,自然尽可以不信,或许也可以号令天下豪杰统统不信;可是你能骗得过自己?那天你和唐梦一路同行,父女天性,难道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哪怕你出掌时有一丝半点的手下留情,我就能救回她,可是没有,你多年来已经太习惯仇恨,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东西。”
这件事知情者当年寥寥,现在更少;依左益州的才智,即使用膝盖想也该明白:能帮助我把前后经过拼凑完整的人,只有左回风。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左益州脸色青白,喃喃念了一遍,蓦然间仰天长笑,声闻四野:“老夫当然不信,而今唐门是我囊中之物,我为何要相信!天不佑我,我又何必信天,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要紧——”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猛地撕裂断开,无法成声。
我略略松了口气。他此言既出,也就相当于承认曾赠给唐盈玄天秘笈,承认亲手杀死唐梦。几千人在这里看着听着,再也不可能反口。
缘持叹息一声,低声道:“罪过,罪过。”
苍凉的夜色里,左益州慢慢朝我踏近一步,我看见他目中满是红丝,与方才温文尊贵的长者模样判若两人:“千错万错,俱都错在一念之仁容你活到现在;若非当初看在回风面上对你手下留情,又何用转而对她动手。你和唐斐既然情义深重,老夫这就送你们下去陪伴!”
沉冷的杀气扑面而来,这种恨不能杀尽一切的波动并不陌生,我自己就曾隐约有过这种愿望。
我没有动。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我见过不少高手,但即使左回风也不曾令我有过这样捉摸不定的感觉。左益州就在面前,眼神气势也并不见得很稳定,但我对他可能出手的方式全无把握。他全身都是空隙,可这些破绽仿佛是流动的,如果我贸然出手,它们转眼间就会消失。
左益州只拍出了一掌,极慢极缓毫无花巧,然而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内力运到了极致竟臻于有形有质。
我微微冷笑,依样也是一掌迎上去,指缝里夹了两枚乌光锃亮的细针。
杀之后快,不死不休,这是我亲笔写在格杀令上的。
尽管和左回风有约在先,事到临头时仍然既不能退,也不想退。
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到旁边,是在双掌将交未交之际。熟悉的背影从我眼前迅速闪过,跟着砰然一声大响,两个对掌的人同时后退了几步。
“爹,你该收手了。”左回风脸色苍白中隐隐透出黑气,神情冷峻:“离破晓尚有一段时间,传令把埋伏在唐家堡周围的各派人马都撤回来,情势还可以挽回。”
父子二人相向对峙,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左益州在这短短一刻受到的巨大冲击,他的目光从左回风脸上转到我身上,又一寸寸移回自己的儿子身上,整个人骤然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我不能想象左回风是怎么承受这样的眼神的。
如果终日被同样的视线注视,金石也会化作朽木。
半晌,一块令牌掷在左回风面前的地上,他背过身去,声音缓慢而嘶哑:“围攻时间临时更改过,不是破晓,而是三更,早已开战了一个时辰。这是你选的路,既然做得出来就不用再叫我爹,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让我看看,你还能怎么挽回。”
第三十三章乱起萧墙
左益州居然没有离开峨嵋金顶。
他的一切刚刚都颠覆在自己手中,与掷出的令牌一起落到尘埃里;可他还是留了下来,似乎确实想看看左回风如何收场。
在我的设想中,真相一旦揭穿,至少会引起一片哗然,可是没有。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的声音,四下笼罩在奇异的寂静里,没有人说任何一句话,就这样看着他缓缓退到一边。
无论我多么恨他,但无法否认,根深蒂固的威信不会容许太过轻易的折堕。左益州掌握武林二十年之久,江湖人也就在他所重整维护的规矩秩序中生存了这么长时间;某种程度上,贸然否定他的一切,等于否定自己。
左回风朝他的背影默默看了一会儿,俯身拾起地上的令牌。
将玄铁铸就的盟主令在手里惦了惦,他脸上浮起了某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漠神情,很难说是厌倦还是不屑,寒冷彻骨。整个人明明近在眼前,一闪即逝的表情里却有种难以捉摸的遥远。
他略一思索,把令牌送到缘持面前,深深施了一礼:“唐家堡此刻乱起,料来轻易不会罢手。为今之计,唯有请方丈大师立即携此令同唐门中人走上一趟,万望大师慈悲为怀,勿要拒却。”
记忆所及,这还是左回风第一次对旁人这样礼数周全。
场下议论纷纷,很快有人大声道:“形势未明,怎可轻易纵虎归山,你和唐门到底有何关联,这般一力相护?”声音尖锐,我循声望去,是崆峒派掌门的堂弟房似道。素闻此人武功不高却性情辛辣,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听他一张口就切中要害,传言应该不虚。
左回风沉声道:“玄天秘笈外泄,左家今日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唐门既无过失,自应即时赶回,阻止血并,以免我江湖弟子无端残杀。”
他的声音如同内力凝成一般,字字如钉,沉稳端肃,立时把低低的议论声压了下去。房似道冷哼了一声,却不再接话。
在烈烈篝火的映照下,我看到左回风脸上的黑气已经渐渐褪去,现出反常的苍白;印堂处原本细细如丝缕的黑色却有扩散的迹象。
很细微的变化。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我知道,这是剧毒发作的征兆。
虽然只过了六天,可方才的对掌一定牵动了他体内的风影,毒性恐怕压不住了。
缘持对他注目片刻,脸上现出一丝不解,沉吟着看了看我,终于接过令牌:“左少庄主所言不错,岂能为了私人恩怨枉送我大好武林子弟的性命,老衲这便动身。还得相烦唐掌门引路才是。”
后面一句话却是对我说的。我点点头,一时觉得这个枯瘦老僧渐转慈和的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了然,仿佛可以触及心底最深处的思绪,不禁微微一凛。
既然门中遇困,的确需要赶回去了。而且在这高绝孤寒的峨嵋金顶,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我的恨意不会消失,但是从此刻起或许可以试着把它忘记。
我记起怀里的解药,想取出来,指端却找不到熟悉的触感。
定了定神仔细再找,其他东西都在,只有装着解药的瓶子不翼而飞。
刚刚轻松一点的心情又沉落下去,在木棚里和劭琪争斗了半天时明明还在,好端端站着说了几句话后反而不见了,如果说是不慎丢失,未免太过蹊跷。
刚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