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中,没有闲杂人等围观。那一天,所有的赤罕人都愁眉不展。
这场人为的灾难,带走了草原帝国五分之一的人命。新上任的单于除了要安抚人心、慰藉生者,也得镇压附庸部落、应付虎视眈眈的南方农业大国,在士气一片低迷的此刻,任何轻忽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撒蓝兀儿很忙,忙得脸上罩起寒霜。据说舒兰的首级送回他跟前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只是轻描淡写地下令将心疼曝晒野地,回头便和大臣们讨论起政事。
这样的撒蓝兀儿,只在问起阿奴时显现出一点点的柔软。即使少女现在对外界事物,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天色又暗了,循着书生的指引找到少女。她裹着一袭毛皮,一动也不动地蜷在高地上,清明的眼眸看不出情绪,沉默的侧影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令人恍然不知何者为真。
将一杯冒着热烟的肉汤放进少女手里,后者乖顺地接过开始啜饮,对他的出现却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坐在她身边,他没有问也不曾催促她什么。星光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两人头顶上,牧民赶着牲口回来,却少了激昂而热烈的吆喝和问候,就连牛羊马匹的嘶鸣声,听来都带着点悲伤。
“撒蓝。”
少女突地唤了他的名字,这是自她醒来至今第一次对他的存在做出反应;青年有些惊讶地望着她,话声却是柔和的:“怎么?”
“我想了好多事情。”
“喔?要不要说来听听?”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木然地摇头,望了男子一眼:“你可不可以抱着我?”
静了静,他挪向少女,小心避开她的伤处,将她小小的身子搂进了自己的臂膀之中:“这样?”
“……”突如其来的颤抖令他微微一惊,怀里的女孩轻轻抽气,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最后她摇头,不稳定地低语:“放开我。”
“……”不管她究竟在抗拒什么,他没有松手,反倒搂得更紧一点:“不要怕我。”
“我不怕你。”她略略挣扎着挣不开,也就算了,说话时眼神却变得有些迷离:“我怕的不是你,我是……我是……”她顿了顿,又想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我想我是喜欢你。”
“……喜欢我,不好吗?”
“不好。”她皱眉显得惹恼:
“一点都不好。我只想利用你,彻底地利用你达成我的目的罢了,为此就算是当你老婆、为你丢命、毁容断手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掌握你,让你为我达成愿望,死多少人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不需要喜欢你!”
“……”说不上是觉得受伤还是有其他的想法,撒蓝兀儿苦笑一声,轻轻转了方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灭了东霖。”
怀里的少女斩钉截铁,撒蓝兀儿却不禁愣了一愣:“灭了东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终于笑了起来,却笑得空洞无比:“我不知道。我从不想为什么,不需要去想。我只要立好目标,拼上全力去达成,不回头去看原因、不停下来去想理由,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任何疑问。挡在我前面的我就除掉、绊住我的我就踢开、能利用的就彻底利用,本来……都是没问题的……恨我的爱我的同情我的轻视我的……随便他们怎么想,这些人对我来讲,有没有都一样。”
“可是,我喜欢上你了。”
一句话如落在水面的落叶那般,轻轻缓缓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舒兰姐姐说你不会回来的时候,我竟然动摇了。本来你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赤罕不能待了就到别的地方去,天下那么大,总有一个国家是我拿得到手的……”
声音渐弱,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神色更加茫然:“可是我一想到你可能再也不回来了……突然间,东霖灭不灭无所谓了。我一直努力要去达成的目的变得不重要了,回头一看,我甚至……想不出来,我为什么活着呢?”
“我不该喜欢你的,不该喜欢你。”她用伤势比较轻微的那只手揪住了撒蓝兀儿的手腕,深深掐进了他的肌血之中:“被人喜欢是必要的——可是喜欢人是可怕的,我不要喜欢任何人!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撒蓝?你活着回来了很好,现在为我再死一次不行吗?不行吗?”
看着怀里的少女渐渐变得狂乱,撒蓝兀儿反手抓住她低低吼了一句:“阿奴!”
少女一震,抬眼望了他半晌,终于慢慢恢复清明的双眸。低下头,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朝着帐幕蹒跚而行:
“我回去睡了。”
撒蓝兀儿起身,原想追上的,却跨了一步又停住。望着少女的背影,他缓缓皱起双眉,良久。
“是吗?我都忘了这回事。”撒蓝兀儿对着臣下一叹。原来照赤罕旧俗,他继位为单于,则前任单于的妻妾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都将成为他的妻室。但是舒兰下毒的方式,却是自上位开始一杯一杯地亲手奉给贵族,确认能主事的人全都中毒,才将剩下的毒药投进井里。
虽然在父亲的女人之中,真正有能力主事的的阏氏不过一二,其余都只是前代单于发泄色欲的对象,却因着阏氏的名位,全都逃不过那两杯“恨双绝”。
因此在他继位之时,前代单于身边的阏氏已经全部罹难。他身边的阏氏,可说只剩阿奴一人——即使外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连情人都还谈不上。
“……一切照旧,小心别让西极人发现我们的情况。”对臣下做出指示,他面向公孙祈真:“先生,两国语言不同,又要劳烦你了。”
书生似乎有话要说,迟疑了一会儿,却只是行礼应答:“是。”
待政务处理完毕,臣下尽皆退出,书生却还是忍不住问了:“撒蓝……你真要娶那个西极公主?”
“这是两国交好的盟约,此时此刻,更不能和西极撕破脸。”新单于淡淡回应:“先生有什么疑问?”
“那……那……阿奴呢?”
撒蓝兀儿静了半晌,终于笑了起来,带着些微的倦怠:“先生……我和阿奴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她还不是我的阏氏,可以去任何地方——如果,如果她觉得待在我身边很痛苦,趁着这个机会,让她跟着西极的军队回家乡,未尝不是好事……”
说到这,他突然没了声音。
然后再度开口,却变得肯定多了:“说的也是,与其看她疯了,不如让她走。”起身离开单于位,他丢下了目瞪口呆的公孙祈真:“这件事,我会亲自和她说。”
找到一样蜷在高地上发呆的少女,对方怔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你觉得呢?阿奴?”
僵硬地低下头,她好像在想什么,却又好像没有想。最终,她只是点了头:“好啊!”
看着她点头,听了她的答案,撒蓝兀儿的神情却出现短暂的空白,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变成沉重的负担。然后他很用力地、很深地喘口气,抓起少女的手将她拖向帐篷:
“那就早点休息,明天……明天我就请先生送你到西极的营地去。”
他用力拽紧少女的手,无视于少女吃力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往前大步直走。但是她没有喊痛,只是有点茫然地追着他的背影,慢慢地两眼泛起了朦胧的泪光。
阿奴要回西极去了。
虽然许多人都不明白明明应该是单于之妻的阿奴怎么能就这样回去西极,但是撒蓝兀儿让她走,别人又能说什么?感念阿奴的救命之恩,家家户户都停下了日常的工作,走到自家帐外目送少女离开。
除了因为亲手处死舒兰,至今依旧将自己关着不见人的桑耶,所有的赤罕人都出现为阿奴送行,包括了右贤王和他的妻室。述那走到少女跟前,依赤罕人对待贤者最尊敬的礼仪向少女深深一揖:“你保住了我安雅的首级,让她免于受到东霖人的污辱,请接受我的谢意。”
“……”少女茫然地望着他,有些迟钝地张口:“可是,我戳伤了她的眼珠子。”
“情非得已,我不怪你。”述那微微一笑,神情悲伤。看着欲前往西极营地的使节们已经准备妥当,他望向兄长的帐子:“撒蓝——不送你吗?”
少女没有应声,手上紧捏着一样东西,指缝间透出了莹莹的绿光。
使节们带着少女走进西极将军的帐篷时,将军露出了非常讶异的表情。
公孙祈真上前解释了少女的来历,并托对方回程时将少女带回西极;那位名唤王谦的将军只是沉吟了一会,眼睛却一直往少女身上打转。少女没有什么反应,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直到将军点了头,命人将少女带去休息。
“阿奴……你……你要保重。”
“先生也是。”少女一点头,正要离开,却又突然回过头以西极语问了一声:“先生,你为什么叫‘祈真’?”
书生一愣,蓦地想起了当日初见,少女对着他叫出了自己的本名。那果然不是错觉?他怔视着少女,讷讷开口:“你、你果然知道……”
“你叫祈真,是因为你的心上人,名字里有个‘真’吗?”
少女的问题,再度勾起了已经相当遥远的回忆。他突然不想隐瞒、也不觉得有何需要隐瞒了。淡淡苦笑,轻轻颔首:“她的闺名,是芳真。”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雪妃的名号,是‘雪’妃呢?”少女望着书生,后者露出一丝带着凄楚的微笑,再次点了头。
“是吗?”少女喃喃自语着,终于跟着领她去休息的下人举步:“那么,我就原谅你吧!”
最后一句几乎是说在她嘴里头,书生完全没听见。他只是以担忧的眼神注视着她离开视线,又在使节结束谈话之后,再三拜托将军好生照料少女,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西极营地,回返龙城去复命。
赤罕人一离开,王谦撂开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