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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化成灰烬
作者:神仙小柚
第1章
朱莎的宿命
随着一九九四年盛夏一起到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暑热。南方小镇上的六月,一切都是那样的潮湿和闷热,犹如笼罩在一个巨大蒸笼里。
朱莎坐在高三文科班的教室里,耳边是胖胖的班主任郭老师喋喋不休的声音:“……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现在同学们最关键的是要放松,心态要平和,当然,也不要过于放松,要做到外松而内紧,高考没有什么可怕的……” 听着这熟悉而慷慨激昂的声音,朱莎只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两周前,郭老师还在班会上不厌其烦地渲染高考的艰难经历和落榜后的恐怖命运,现在,离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他却一下子改变了宣传的口气,大概是想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好让大家头脑里那根被高考绷紧的弦不至于在高考前就断掉!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朱莎觉得更加紧张,也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决定自己命运的高考已经迫在眉睫了,那个即将到来的黑色的三天将决定自己的一生是什么颜色!她难以接受,只觉得一阵阵心慌。
朱莎非常清楚以自己的家庭背景,如果考不上大学会是什么样子。她的那些表姐、表妹和初中的女同学们已经为她做出了榜样。从她父辈往上再数三代也没出过一个真正有权有势或有钱的家人,所有人都是平凡朴实的老实人,而老实人通常是无用的代名词,不但帮不了别人,更多时候还需要别人的帮助。她要想摆脱掉她的宿命除了考上大学别无他法。
如果她不能考上大学,那么她将会和她的表姐妹们一样,收拾行李,踏上南下打工的路途,在广东深圳等沿海地区的工厂里,在繁重的流水线上消磨掉自己的青春,然后随随便便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男人。这个人或许是东莞顺德等地洗脚上田的农村青年,或许是在她打工的工厂附近认识的外地人。如果她能豁出去,她也许能嫁一个来自台湾的有点钱的糟老头子,或是来自香港常跑海关的货车司机,唯一的风险是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当了二奶或三奶。不管怎样,这种宿命的结局将是她考不上大学之后的惨痛人生。
她的爸爸只是个农村小学的代课教师,除了语文数学外还包教一个年级所有的音乐体育美术等副科,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块,而且就这几十块钱还不能按时发,常常要拖欠一两个月才能到手里。妈妈在镇上摆了个小小的水果摊,尽管能干,但南方的夏天太热,水果不容易保存,过了两三天还卖不掉的话就会一点点烂掉。姐弟俩的学费就是这样东榨一点西凑一点,慢慢挤出来的。
家里的几亩水田,全部种上了水稻。现在正好是农忙时节,抢收抢种都在半个月的时间里,高强度的劳动连壮劳力都受不了,真不知道爸爸妈妈两个人四只手会怎么熬过来!
朱莎很担心妈妈的身体,她身体太虚弱了,常常是各个部位不明原因的痛,有时甚至痛到起不了床,但为了省钱她连一次医院都没去过,实在痛得受不了了才上赤脚医生那里打两针,吃点廉价的止痛片。
朱莎想起这些琐碎而又实际的事,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她迫切地需要找一个发泄口,才能把这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烦闷和焦虑通通都倾泻出去。
近70个人的大班,教室里挤得满满的,座位差点要排到走廊上,人恨不得要瘦成相片才能从狭窄的过道上侧身通过。三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音,快速地搅动着这火热的空气。同学们热得汗流浃背,有的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拿着练习册不停地当扇子扇;有的无视这热,如同老僧入定般不动声色地埋头苦读;还有的明知考中无望已经放弃了希望,躲在角落里与情人喁喁细语或是鸿雁传书。
郭老师的例行动员用掉了将近20分钟才结束。他最后用几句经典的话做总结:“……总之,高考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相信真金不怕火炼,天道酬勤,同学们哪,咱们付出了总是会有回报的!”郭老师讲完后还特地看了朱莎一眼才离开。朱莎被这关爱的眼光扫过只觉得更加不堪重荷。
郭老师讲完后宣布剩下时间自习,然后让班长负责纪律就走了。朱莎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谁都帮不了她,她只能自己静一静,慢慢理清思绪,让焦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前天学校好不容易大发慈悲不补课了,放了一天半的假让大家回家休息,但她回到家里就一直郁郁寡欢。吃饭的时候,爸爸只不过随口问了她一句有几成把握考上大学,她就差点瞬间崩溃,脸色一沉扔下筷子就不想吃饭,惹得爸爸赶快住了嘴不问,妈妈还唠唠叨叨地数落了爸爸好久。
到了晚上,弟弟看她情绪不高就讨好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钓青蛙,她居然就烦躁地冲着弟弟大喊大叫,可怜的弟弟忍气吞声最后还要被爸妈臭骂一顿,责怪他不知轻重,影响了姐姐的学习。看到蔫头耷脑的弟弟,朱莎又觉得心里酸酸的。大家都在忍让她,而她却暴躁得像头狮子。
郭老师走后剩下的时间都是自习。朱莎拿出一本数学资料准备开始做题,旁边的同桌刘玉霞见状凑过来小声说:“你还做什么题啊?我要是你,我就什么都不做了,就等着考试。你成绩那么好,十次月考有九次排名第一,连老郭都说你考上重点本科非常有戏呢。”刘玉霞家里就住在镇上,有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她父亲在镇上开了个小商店,生意还不错,因此刘玉霞的家境比其他同学要好一些,再加上她父亲对她的学习又没有要求,所以她自己对学习和考大学也不甚热心。
朱莎叹气说:“我没法不努力。郭老师只说有戏,并没有说百分之百能考上啊?像咱们这种在县里都只能算二三流的学校,每年考上大学的也就20多个人,谁敢担保自己就一定能考上?如果考不上,我是不会复读的。”
刘玉霞把头缩回去,嘟囔着说:“连你都这样,我们这些中等生还怎么活呀?再说了,复读轮得到你吗?”朱燕笑笑,不理她,后面的邵勇捅捅她说:“莎姐,今天放学后咱们班和高二3班有场篮球赛,你把咱们班女生都叫上去给我们助威。”
刘玉霞“嗤”地一下笑了,回头瞟了他一眼:“全校倒数第二的球队和倒数第一的球队还比什么赛?要我是你们,我早一头撞死算了!看看你们那些人,全班16个男生,能上场的总共也就不到8个人,细胳膊细腿也就算了,居然还有3个是戴眼镜的!比赛刚开始跑两步就得满地找眼镜去!我们去助威都丢不起这个人!”
邵勇瞪了她一眼:“我是跟莎姐说话又没跟你说!你插什么嘴?”说完又嬉皮笑脸地跟朱莎说:“3班昨天跟4班打比赛,输了个一塌糊涂,今天就跟我们发出挑战,摆明了是想拿我们泄恨,找回点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莎姐,你好歹帮帮忙,咱们班你人缘最好,你一发话大家都得给你面子!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班里混饭吃的同学,一个战壕里共生死的战友不是吗?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们要是都不去,咱们班男生更该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邵勇边说边双手合十做乞求状。刘玉霞看他这死皮赖脸的样子直翻白眼,“你们是全校倒数第一,他们不拿你们泄恨拿谁泄恨?趁早别丢人了!”
朱莎无奈点头说:“好吧。就这一次啊!”朱莎并不比同学大,她的生日月份大,其实比大家还要小几个月,但大家就是喜欢“莎姐、莎姐”地叫,朱莎已经习惯了,反抗了几次无效之后只好默认了。莎姐这个名字最初是几个自命才子但每次月考都败在朱莎手下的男生们一时的戏称,但最后越叫越广,变成几乎全班的人都这么叫,甚至理科班的人找她也叫她莎姐。
邵勇得到承诺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开始小声地呼朋唤友,报告莎姐同意鼎力相助这件事去了。由于班主任不在,这又是最后一节课,剩下的时间又不够看书做题的,于是大部分人都把余下的时间都用在小声说话上。整间教室嗡嗡的说话声和电扇的声音此起彼伏,中间间或还夹杂着正人君子维护正道的大喊声“安静!别说话啦!”但一切都没有改变,讲话的仍然乐此不疲,于是正道人士则对此投以厌恶的眼光,继续作“出污泥而不染”状,埋头苦学。
文科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这种玩命学习的人,而且都是变态地认真,跟课本和参考书较劲,书都看卷边了,跟腌了的咸菜似的。把6本政治和6本历史倒背如流的人俯仰皆是。老师随便问个问题,告诉答案那都不算什么,要能说出出自哪本书、哪一页、第几行才是王道。
迟来的下课铃终于响了,大家“噢”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站起来,把堆满了书已经摇摇欲坠的课桌扶好,然后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搪瓷饭盆陆续走出教室。朱莎站起来低头整理桌上的书。邵勇跑过来一拍她的肩膀:“莎姐!待会儿别忘了带人去啊!”朱莎还来不及点头他就跑了,大概是作准备工作去了。邵勇个头不高,身材也单薄,书读得更是平平,但就是生就的一副热心肠,乱七八糟的事都喜欢掺一脚,尽管文科班男篮屡战屡败,身材和技术都不占优势,后备力量也严重不足,但邵勇还是乐此不疲地组织人手继续战斗。
文科班的女生多,下了课也没那么急迫,大家又都是慢性子,于是都从容不迫地陆续走出教室。不像隔壁的几个理科班,只要下课铃响就能听见桌椅轰然倒地和开门的巨大声音,后面还夹杂着几声哀嚎:“谁他妈的又撞了我的桌子!”
冲出去的都是要争分夺秒打篮球的男生。因为从下最后一节课后到晚饭前有大约半个小时时间,晚饭后到上晚自习前又有一个小时,这仅有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