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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我喜欢—件件的做,做完一件才做第二件,这是原则,”他又说。但——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女人。“一件做不完,永不做第二件。”
“这——又为什么?”她不得不问。“不能同一时间做两件事吗?如果时间允许的
话?”
“我——没有考虑过,我觉得做事要专心,即使有时间,也不该分心。”他说。
“这个道理很怪,以前我没听说过。”她摇头。
“我是个怪人,很难相处,我知道,”他又似在叹息。
“我只有伙伴,只有手足,没有朋友。”
“不是没有朋友,会不会是你——拒绝?”她反问。
他脸上有怪异之色,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拒绝?”他似在自问。
“是——像当年——白翎?”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说出来是极自然的。
他看来像受了震动,好半天回不了神。
当年白钢——真和他有一段什么故事吗?
“不——她与我——没有关系,”他突然醒过来。“以前我们曾同事,但加起来谈
的话不超过十句。”
“友谊不以说话的多寡来划分。”她说。
“那——以什么?”他反问。
“感觉。”她说。说完自己也吓一跳。
他的脸色又在变化,但很快复原。
“我想——对她我没有感觉。”
“但是从她的语气里我感觉她有。”姮柔说。
“我不是她,我不知道,”他皱起眉头。“而且——她伤了我们不少人。”
“你们也伤过她。”姮柔说。
“是。”他点点头。“是我亲自伤她。”
“啊——”姮柔大吃一惊,他亲自伤白翎?
“是——就是上次你也看见的那家舞厅哩,”他说:“那时——我们敌对,她伤许
志坚。”
她长长的叹一口气,她有个感觉,事情——是他们自己弄坏了的。也许不是他们自
己,是立场问题,派系问题,总之——哎!原本是很好的一件事,她感觉得到,白翎对
他很特别。
“很遗憾。”
“遗憾!为什么?”他不懂。
既然他不懂,她也不说了。还没开花,他们已把这幼苗连根拨起,不可能有结果的。
说出来也枉然。
难怪白翎不快乐,难怪当初白翎对姮柔极不友善,人家都是女人,现在姮柔都已明
白。白翎的感情还没发芽已死去,白翎很可怜!
“也——没什么。”她不答他的话。
她想到了自己。她现在是什么立场?是敌是友?他心目中是怎么想?
会不会——她是第二个白翎?
想到这儿大吃一惊,脸色也大变。第二个白翎?
“你——怎么了?”他始终凝望着她。
“没——没有。”她又觉得头昏眼花,四肢乏力,刚才忘记的病情又涌了上来。
“我——不舒服。”
“我扶你上床。”他真的扶起了她。
他是强有力的。他的手臂、他的胸膛、他的腰、他的全身,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但
——他可有感情?
“谢谢。”她躺在床边,略觉舒服些。“太麻烦你了,我——休息一两天就会好。”
他站在床边没有离开——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别忽,公司的事不要紧,你身体好了再上班。”他凝望着她,看得出很深的关怀。
“我会——你请回去吧!”她说。
她这么躺在床上,他站在旁边很难为情,他只是老板,不是她的什么人。
“想不想——下围棋?”他突然问。
她呆住了。下围棋?他不想走?
“下围棋?”她喃喃的说。
“病人总躺在床上,会越睡越不好服,”他竟有丝难为情的样子。“做点别的事,
精神会好些。”
他不想离开,他想陪她,是吗?
他为什么不直说?
想起白翎和白翎的事,她又有些不安。
“这——”
“我陪你下棋,直到医生来。”他又说。
她透—口气。她——何尝不希望他留下,只是——他刚才的话,白翎的事都影响了
她。
“好。”她勉强答应。
他在她的指点下搬出围棋,就在床边摆好棋盘。
她刚放下第一粒时,突然抬起头。
“我们——说过超过十句话吧?”她说。
他呆怔了半天,点点头。
“当然——你怎么说这些?”他反问。
这个大男人,在感情上还是幼稚园学生吧?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她摇头。
“你是指刚才我说白翎?”他也敏感。
她沉默着,算是默认。
“她和你怎么一样呢?”他考虑了半晌。“你——你们根本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们有什么不同,”她鼓起勇气说:“我的感觉是,我和她
都是女人!”
他眼中又有了变化,仿佛——海涛起伏。
“我不曾——当她是女人。”他认真的说:“我和她之间只是工作,工作是没有性
别的。”
“我和你之间也是工作。”她说。故意的。
“我们还有围棋,”他摇摇头。“还能聊天,还有——儿童乐园。”
姮柔不再言语。要他这样的男人说这么多已不易了,是不是?她不能太贪心。
于是她专心下棋。
医生进来时,她甚至忘了自己有病。
“啊医生,”她叫,也忍不住笑。“我该看病。”
亦天默默的退到一边,视线却还在她脸上。
突然之间,她觉得有幸福的感觉,亦天——很关心她的,是不是?她看他——又想
起了白翎——在她心目中,白翎实在好可怜,好可怜。
38
病好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姮柔约见白翎。
以前她永远不会约见白翎,她认为对方没有人情味,像冷冰冰的机器一样。但——
了解后一切都不同了,尤其听了亦天的话,她——好同情白翎。
两个女人约在一间僻静的咖啡店见面。
白翎还是老样子,冷冷的,吊儿郎当的。
“很意外,你会约我。”她说。
“我说过有空时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姮柔笑。
“病了几天,你女人味更浓。”白翎居然开玩笑。
“怎么说这些——”姮柔脸红。“这几天发生了事情吗?”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白翎反问。
“陈先生等得不耐烦,约见斯亦天。”姮柔说。
“蠢!”白翎吐出一个字。
“是,斯亦天不赴约。”姮柔摇摇头。“这件事总得解决,不能老拖下去。”
“看来——你也知道是件什么事了?”白翎说。
“是。”
“病了几天收获倒不少,”白翎笑。“斯亦天两度探访,这很难得。”
姮柔脸红,突然间觉得很不好意思,斯亦天以前——和白翎一定有些什么。
“他是——很好的老板。”
“只是老板?”白翎笑得古怪。
“你们以前曾是朋友。”姮柔突然说。
白绷脸色微变,停了一下才说:
“你想知道什么?”
“不,我无恶意,请相信,我只是猜的。”姮柔立刻解释。“因为你们讲起对方时
都很特别。”
白翎把视线移到窗外。
“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她显得冷漠。
“也许你们自己不觉,但在旁人耳中很特别。”姮柔不知为什么要坚持。
“是不是你对这些事特别敏感?”
“不——”姮柔又脸红。
“我告诉你,自从加入这行工作,我抛弃了自己的性别,”白翎说:“我心目中没
有男人,女人之分。”
“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白翎盯着她。
“很多事发生不受控制,”姮柔吃力的解释。“譬如自觉,喜恶,甚至——感情。”
“那是你不了解我们这行,”白翎淡淡的笑。“我们没有感觉,没有喜恶,没有感
情。”
“那不可能。”姮柔叫。
“可能。我就是。”白翎说。
“不——你厌恶曾雄,这表示你有喜恶!”
白翎眼光一闪,很难明白,仿佛尴尬。
“错了,我只是帮你,”她不承认。“十三岁开始,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没法子,”白翎扬高了头,有丝——惆怅是这两个字吧?“我亲手杀死
它的。”
“为什么?”姮柔追问。
她知道自已有点过分,但——她急于知道,她始终觉得白翎和亦天有关。
“为—个男人。”白翎简单的答。
一个男人!果然是一个男人!
“你才十三岁,怎么可能——”
“我十三岁时可能比你现在还成熟,”白翎冷笑。“今年我三十岁,我觉得已到人
生尽头。”
姮柔吸一口气,白翎今年果然三十岁,外表实在半点也看不出。
亦天没说假话,她三十岁。
“那男人——怎样?”她忍不住问。
白翎展开笑容,又古怪又邪气,还有半丝不屑。
“那男人——正眼也不看我,”她笑起来。“我没有见过这么冷酷的男人。”
“他伤了你?”姮柔小心的。
“是吧!我不知道,”白钥耸耸肩。“只是当时我很恨,恨天下男人,从此心死,
抛弃一切。”
“他只是不看你,你的反应——是否太强烈了些?”姮柔也奇怪自己这么说。
“强烈?”白翎笑。“我是这样的人,天生的。”
“那么——”姮柔犹豫一下。“那男人知道你因此而改变吗?或是——”
“他知不知道都与我再无关系。”白翎打断她。“我说过,我杀死了自己的心。”
“可以杀死自己的心吗?”姮柔怀疑。
“如果是我,可以,”白翎望着她。“换成你——不知道,也许不行。”
“为什么?我脾气也刚烈。”姮柔说。
“但你柔情似水。”白翎大笑。
“我——”姮柔脸又红了。“你开我玩笑,我只不过名字叫姮柔。”
“为什么不照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