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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衣俯身向他深深一礼,便快步向内走去。伴着浓浓的苦药味,两名侍女正在里间服侍钱小姐,雨琴此时双目紧闭,面有潮红,正处昏迷之中,药汁不断地从她嘴角溢出。一名侍女为她喂药,另一个则忙着随时为她擦拭。
子衣见状,只惊得五脏俱焚,心内更是酸苦怜爱,自己竟害钱小姐至此!从襄阳钱府那日早上抚琴相见,到后来自己生病她一日几次来探望,再到洛阳重逢,接着与红玉一起在自己府中做客,那时她的面上便有浓浓的忧郁之色,只自己此生已选定了君然,为绝她念头,只得狠着心肠不顾她那哀怜的眼神,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并一再暗示,除君然外自己不会再娶任何女子。如今,雨琴弄出这身病来,都怪自己当初太过犹豫,依她柔弱却又痴念的秉性,或许早该将自己身份告知她,则必早早断了念头,钱小姐也不会弄至如此地步!
雨琴的心意
“张霞,你回来了!大人呢?”方华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快。在回洛阳途中,那女刺客再次出现,趁夜欲潜入营帐行刺,幸而一直在暗中警卫的张霞及时发现,高声呼救引来众人围攻,致刺客受伤不得不再次远遁。如今到洛阳后,秀芳便令张霞继续留在子衣身边护卫,直到王猛公干回来再说。
“大人,大人,你眼里只有你家大人么?”
“张霞……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华手足无措地道。
“你啊!……潇大人今晚要留在钱府照顾钱小姐,特命我赶回来报知卓小姐。卓小姐呢?”
“卓小姐正在屋内沐浴更衣呢。”
“哦。”张霞望了望园中虽关着门却关不住通明灯火的屋内,回过头来将方华的披风理了理,“傻瓜,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笨!你就不会说点别的,逗逗人家?”
方华面上一红,张霞叹了口气,道:“你家大人看着比你呆,却撑到现在还能守着一个卓小姐,也不知道是他真笨还是假笨。”
“嗯,应该是聪明罢。个个都守,只怕最后个个都守不住。”
“或许有点道理,不过,你们府上的事反正我是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的是,卓小姐那么端庄、典雅,天仙一样的人物,却怎么学歧黄之术?哪有女子出来行医的?更何况,我绝对相信,卓小姐可不是为了行医!”
“卓小姐天资聪慧,听大人讲,她涉猎极广,见识渊博,才气远在世俗士大夫之上,会一点歧黄之道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那为何不让你向潇大人提起呢?你不是说,卓小姐开的方子,连张行泽都夸不绝口吗?”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卓小姐总有她的道理,我们做下属的,也不便过问。”
“唉!不单卓小姐,就是公主,有时我也看不明白,有一阵子,她也将那医书乱翻一气儿,后来还跟波斯公主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再加上花满楼的尚婉清,你不觉得,她们几个好象都有一点怪怪的?一路上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好象…好象是在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你还说,要不是秀芳公主和尚婉清,只怕卓小姐早已和潇大人成了百年之好也未可知!”
“我才不信呢!我早就听说,卓小姐和潇大人他俩,谁都不曾提到成亲之事,这不也很奇怪吗?还有罗小姐,她看上去虽然心如止水,远不如当日来洛阳时欢喜模样,可她每次看到潇大人,眼睛里都闪着女子特有的暧昧,再说钱府的钱小姐,病成这般模样,可不都是为了你家大人?这么多女子追着他,日后真的赐了金婚,卓小姐能不能守得住,恐怕,也是个未知数。”
“不要胡说!大人是难得一见的钟情好男儿,他对卓小姐的感情,绝不可能动摇的!”
“或许罢。不过,潇大人倒确实和其他的男子很不一样呢。”
“那是当然。”
“大唐的男子都不在意公共洗浴,可我听说,秦王府众将在洛阳时,大伙儿曾一起相约去澡堂泡澡,潇大人当时死活不去。”
“呵呵,潇大人一向只在自己房中夜深人静时才沐浴,而且,他在卓小姐面前从来都不曾说过一句粗话,更不曾动过粗。若是卓小姐不欢喜,他必定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动一下。”
“这世上真的有这般爱惜女子的男子吗?可是,他见了公主玉体转身就走也罢了,听三娘说,中了春药还能守住诱惑不肯乱怀的男子,大约古往今来就数潇大人一个了,连秀宁公主都惊得合不拢嘴,这难道不奇么?除非,除非你家大人根本就是个不好女色的!”
方华“扑哧”一声直笑弯了腰,跺着脚道:“你越说越浑说起来,若是不好女色,他怎么会如此欢喜卓小姐?哈哈,笑死了!”
张霞一怔,是了,自己可不就是胡说?怎么推到最后,得出这个不可能的结论来了?便也笑了,却也狠狠给了方华两拳。
雨琴昏沉中醒来,见到子衣,恍然以为是在梦里,只紧紧握住了子衣的手泪如雨下。
子衣忙唤道:“钱小姐,你现下如何?可有什么需要么?”
“潇公子,你真的……在雨琴身边么?”
子衣心中又升起愧疚,安慰她道:“我在,我在。”
“不,不……”雨琴摇头哽咽道,“我一定又是在做梦,潇公子,雨琴好生念你……”
子衣见她哀怜凄然的神色,痛心道:“钱小姐,我是子衣呵,我从长安回来了,我真的在你身边啊。”
“真的?潇公子,潇公子,真的是你……”雨琴泪眼婆娑地望着子衣,渐渐又昏睡过去。
雨琴怔怔地望着旁边那个枕着床沿酣睡的人。此时已是清晨,自己刚一醒眠,想起昨夜的美梦来,忙转头望去,生怕那只是自己又一次的一厢情愿。
却见那人果在自己身边,他的丰神俊秀,他的神彩照人,他的柔和,他的纯良,正如自己日思夜想的那般模样,无有改变。昨夜,那人望着自己时,面上分明带着焦虑、关切和不安,原来,那人心里也是在意自己的么?自己果真不是在做梦么?
已记不起,自己曾经多少次地梦到那个早上的一见钟情,梦到两个人在一起谈琴论书,仿佛他还在钱府生着病,自己就在身边照顾他。无数次从那缠绵的梦中醒来,只觉五内都愈加缠绵起来,日日忧思,气血不畅,郁结于内,茶饭不进,终于卧病不起。后来,爹爹接到那人的书信,在信中竟问起自己的病情,他原来,还是牵挂自己的!
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经过一路的奔波,终于来到了洛阳,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却不料,那人身边已有了一堆美人,个个钟情于他,这可如何是好?
待到在他府里暂住,终于亲眼目睹到那人与卓家小姐的情意,外间的传言果然是真的,难怪他当日总去卓家小院。更令自己心碎的是,那人似乎准备今生只与卓小姐相守一生,只自己,又如何放得下那人?看自己心情终日抑郁,爹爹开导说,将来自己可与卓小姐共侍一夫,此等好事,那人必不拒绝。是的,男儿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要能守在那人身边,雨琴心甘情愿做侍妾。
岂料那人来府中赴宴,黄敬之受父亲请托提亲,那人却推说公务繁忙,双亲不在身边,不便考虑婚事。自己躲在屏风后偷听;猛闻得此言,立时如遭雷轰,那人难道真的不知雨琴的心么?不久,自己日夜忧思,心神疲惫,再加上前面病根未去,很快就病重卧床。虽日日憔悴,心底却也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那人会答应与自己的亲事,日日盼,夜夜等,等来的却是圣上要赐婚于他的消息,一旦如此,自己哪里还有与那人相守的机会?当下病重如山倒,如今只怕已是来日无多。自己这一身的病,都因那人而起,现在,那人真的来到自己身边了。
子衣在睡梦中,感觉到一双柔滑的手,在抚摩自己的脸庞,那一定是女人的手,只却不象君然的手。君然的手是纤细、温暖的、柔柔的,却也是张弛有度,厚德载物的感觉。而这只手,柔弱无骨,十分纤瘦,连掌心也这般单薄,却也是温热的。
子衣眨了眨眼,雨琴当即羞涩地将手缩回,不敢再看子衣。子衣轻轻笑道:“钱小姐,你醒了?”
雨琴咬了薄唇,垂了眼帘,羞容几乎要躲进被中,过了半晌仍无动静,难道那人走了?忙抬眼瞧去,身边果然空无一人!雨琴一惊,酸苦翻涌上来,泪水又溢了出来。
忽然,有人在轻轻为自己拭泪,那人柔和的气息又回来了,只是多了浓浓的苦药味。“钱小姐,这是药房那里才煎好的药,快趁热先把药喝了罢。”
雨琴望了望那人,他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原来,那人不曾远离自己……一丝甜意悄悄爬上心头,雨琴顺从地点了点头,欲坐起喝药,奈何周身乏力,哪里起得来?那人早伸出有力的臂弯扶住她,支撑着她的后背,让她斜倚着那人,药碗已小心地端到了唇边。
雨琴何曾与男子如此亲密过?更何况是那人!面上已是红霞一片,只低了头喝药,闻着药味,雨琴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些日子何曾断过药来?早已苦不堪言,又无甚用处,实在难以下咽。
那人轻声道:“这药是苦了些,只是治病要紧,还请钱小姐忍耐一下。待小姐病体康复,子衣才可放心。”
“多谢潇公子!”雨琴欢喜地望了一眼那人,感受着那人的气息,心神一片恍惚,果真屏着气将药汁饮尽了,心里面暖烘烘的,早已感觉不到那苦味,身体更加软绵绵地,无力地依在那人怀里。
那人放了药碗,欲将她扶回塌上,却见雨琴面现哀怨,不禁微微一怔。雨琴那含着无数深情与相思的目光,正渴盼不舍地望着子衣,子衣心下一叹,轻声道:“钱小姐莫要着凉了,子衣会在这里看着小姐入眠的。”
雨琴心中一颤,这么说,自己入睡后他还是会离开么?是了,他要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