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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答声此起彼伏;有兴奋的;有紧张的,有坚定的……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青春恣意飞扬,这些身着色彩斑斓舞衣的学生让白纯不禁想起了自己在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光——最好的身体条件,生命中最多的鲜花和掌声、用燃烧最旺盛的热情对未来充满憧憬……
舞台上经典芭蕾舞剧《胡桃夹子》正式开场。欢快的音乐响起,白纯揣在运动衣里的手机却忽然振动,她不放心地退出一小步,划开手机屏幕,是一条短信。
她看完了,手指微微颤抖,一时慌神,将手机关机放回原处。
演出进行到一半,换场中间,白纯频频出错,李老师见她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太紧张,殊不知,就算她当年作为分量最重的女主角上台表演时也未慌乱成这样。
后半场的时候,白纯已完全放空,眼神无处着落,一整个晚上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李老师劝她回化妆间休息,白纯将学生的服装托付给另个老师,转身疾走,耳边有个声音,焦灼又渴望,害怕又期盼,后来就什么都来不及想,直到她从后台绕到剧场外的正厅中央,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偌大的宣传海报下看见了他的背影。
三年,整三年,她再一次见到了顾语声。
她慢慢走过去,手心都是汗,心如擂鼓,步子沉重,未等她出声,他就先转身过来。
“小姐,有事吗?”一张陌生的脸。
是啊,顾语声怎会这么快就到剧场呢?姐姐只是告诉了他,她最近两天会留在新加坡表演而已……也许他不一定想见到她,也不一定打算飞来新加坡,就算他真的来看她,这会儿可能还没有上飞机……
白纯睖睁了会儿,反应过来,抱歉地扯下嘴角:“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男人回个谦和的笑容,略打量她,伸出手:“能认识一下吗?我是‘星象’传媒公司的老板,很高兴认识你。”
白纯不禁笑出来,心情有所放松:“恐怕……还是要对您说抱歉,我不是剧场的演员,暂时也不想当明星。”
男人似乎一点没觉得尴尬,收回手:“你的条件不错,真的一点不考虑?我们公司总部在中国大陆,那有全亚洲最大的市场。”
白纯耸耸肩,抿了下唇,便准备走了。
男人却拦她一步:“OK,你不想做明星,和我做个朋友怎么样?我姓——”
“这位先生,我对你姓什么没兴趣。”白纯抱手臂,也上下打量他,“再说……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啊?”
男人也不生气,还特别绅士地微笑:“你刚才把我认错了,不是因为我的背影很像你的一个熟人吗?不正是说明我们又做朋友的缘分?”
白纯愣了片刻,表情不太自在,对这个不依不饶搭讪的小开很无奈,摇摇头,正要越过他,哪知这人缠起来还没完了:“被我说中了?”看眼她的胸前的挂牌,“嗯,你叫白纯?”
“白纯——”
她的名字从大厅另一侧被人唤出来,带着空旷的回音。
白纯不敢置信,也不敢回头看,只感觉到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四周太安静,仿佛呼吸声也被她听了去。
“你是……”搭讪的男人顿了顿。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淡然:“这位小姐有个漂亮可爱的女儿,我是孩子的爸爸。”
男人听罢,这才悻悻地走了。
白纯浑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一起似的,明亮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啊晃,晃得地砖上泛起了五光十色,晃得她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终于,她深吸口气,才抬头望他,明知故问:“你怎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本来想说:你是坐火箭来的吗?比曹操还快?
他十年如一日的一身衬衫西裤,浅灰色的衬衫领子微微敞开,露出健康紧实的皮肤、性。感迷人的喉结,嘴角边有最温暖宽容的笑:“‘华逸’在新加坡这边投资了个项目,我带人来考察一个星期。”
白纯点头:“哦。你……”
顾语声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从里面拿出一张小一版的四开DM单:“还有这个,我看到了你的名字,还有《胡桃夹子》,就来撞撞运气,看……是不是能遇见你。”
白纯笑了笑:“那你运气还不错。”
与他三年未见面,日子虽然每天照样过,却不曾有一天不想他,白纯认为,原因多半在他们的女儿点点身上。
点点已经三岁,活泼可爱,机灵好动,小一点的时候对父亲这个名称似乎还没什么概念,可自从去年上了幼儿园,看见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她就时不时地也跟自己要爸爸,闹得凶的时候,又哭、又不吃饭,白纯有好几次鼓起勇气打给顾语声,最后还是放弃了。
叶东霖和叶太太看见,也不好劝她重新找个合适的对象,只一味地给她介绍圈子里的未婚男士以供参考,白纯多数的时候都敷衍过去,很少答应人家有第二次约会,因为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放不下那块大陆上的那个男人,更放不下曾经拥有的或甜蜜、或苦涩的回忆……
两人走出校园,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虽然内容有些生硬,却感觉时间过得恰到好处、不紧不慢。
到了海边,白纯扶着栏杆远眺,海风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顾语声侧脸看她,手举到了她的耳边,却蓦然停住,不着痕迹地收回来:“白纯,这三年,你过的好吗?”
白纯展颜一笑:“蛮好的,我有爸爸、阿姨和姐姐疼我,还有两个妹妹每天跟我斗嘴耍宝,当然,还有点点……就像三年前你对我说的,这份迟来的亲情,难能可贵,值得我好好珍惜……嗯……那你呢?”
顾语声也望向海面,顾自点头:“也很好。”
白纯探头看他的表情,鬼鬼地笑:“不是吧,顾叔叔,我怎么觉得你的生活还会和以前一样无趣的啊。”
顾语声轻轻一叹,嘴角却是上扬的,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还是很无趣。每天除了在公司,我去最多的地方就是击剑俱乐部和高尔夫球场,之前Patrick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跟我比上几剑,偶尔也会去球场,但是现在——”
白纯兴冲冲地:“对哦!二叔叔!他的小鱼儿游回来了吗?”
顾语声摇头:“没有游回来……是Patrick把她捕回来的。”
白纯大笑:“真的?!”
顾语声被她所感染,兴致相当的好,拿出手机翻了几张照片给她看:“Patrick不仅捕回了他的小鱼儿,还有了个女儿。”
白纯大为惊讶,点了点屏幕上那脸色粉红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哇,好可爱——眼睛好像二叔叔!这回二叔叔可有软肋了。有机会真想抱抱她!”
顾语声一言不发,只望着她,仍然觉得很满足。
“顾叔叔,孩子有没有名字呀?”
“小名叫小小鱼。”
“小小鱼?”白纯赞叹连连,还有点小小的不服气,“天,把我们女儿的名字都比下去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是一愣,方才轻松的气氛立刻烟消云散,白纯把手机还给他,脸色僵硬,重又望向茫茫无际的大海,掩饰不住失落:“为什么……顾叔叔,你为什么三年都没有到大马去看点点一次?”说完,她又低头改正,“对不起……我这么问你,可能是我欠考虑。也许你不见点点也是对的。”
顾语声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不,白纯,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我是点点的父亲,三年了,我至少应该去看她几次,是我……是我不对……我一直在等一个触发点。”
白纯不愿见他这样为自己和点点的存在变得痛苦、吞吐,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意思。”
“白纯——”
“我还要回剧场一下,表演刚结束需要人手帮忙,我先走了。”
顾语声望着她逃也似离开的背影,没有来得及说那句话:他是怕再见到她和孩子,会控制不住自己感情,所以才努力地想孤独地过生活,没有去大马看过她们。只是到了今天,他终究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芭蕾舞团成功结束了在新加坡的第一站演出,几个带队老师和团长副团长准备去庆祝一番,李老师见她魂不守舍,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白纯正在酒店房间里接点点的视频电话,那边的小姑娘没等白纯讲话,就开始对着电话“哇哇”地叫。
白纯抱歉地推脱,何况她今天确实没什么心情:“李老师,我今晚身体不舒服,我留在酒店里看着孩子们吧,你们玩的高兴点。”
李老师笑说:“你才多大年纪啊,怎么这样拘谨呢?他们也只是比你小五六岁而已,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
“可是有个照看还是好的。还有……我这儿有点不方便。”白纯为难指了指手机。
李老师摇头:“年纪轻轻生孩子就是不自由啊,好吧,那你留在酒店,我们出去玩儿了。”
白纯送走了李老师,重新跟点点对话。
点点可怜巴巴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点点想你,想你亲亲点点,抱抱你觉觉!”
“行,点点把脸蛋伸过来,妈妈亲个!”
叶太太在点点是身边举着手机,点点把脸凑近,白纯对着屏幕狠狠“啵”下她,点点“嘎嘎”地大笑,可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困了,又闹着要抱抱才肯去睡觉,白纯隔空哄了她许久,那边才安静下来。
要挂断电话时,叶太太犹豫半响,说:“你姐姐说……她今天联系了语声?”
“嗯。我……我刚才在剧场外遇见他,也跟他说清楚了,要不要见点点是他的自由,我没权利做主。”
叶太太叹息一声:“唉……三年了,细追究下来,当年并不全是你的错,你只是年纪小,一时冲动,这个责任,如果由你和语声两个人来承担一辈子,太沉重了。亡人已矣,活着的人互相折磨,这是何苦呢?”
何苦?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且当做对她的一种惩罚吧,也许有一天,顾语声对她和点点真正疏远起来并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