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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煮了一大碗肉丝面,还逼着她喝了一杯牛奶。当她提出抗议时,他说:“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看看你,全身上下没有几两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虐待你呢。”
站在镜子前,她看到的是一个苍白而消瘦的女人,加上孕妇斑、臃肿的腹部等怀孕的正常表现,她觉得自己简直惨不忍睹。然而,林惟凯对她却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更体贴,一天比一天更温柔,仿佛她的瘦损都是他造成的。
林惟凯走过来,温存地拥住了她。
看着镜子里他依然俊挺的容貌,她微叹道:“我太丑了,实在不配做你的妻子。”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孕妇。”
“漂亮?”她黯然神伤,“这个词和现在的我无缘。”
他放开她,一边撤除床上的床罩,一边问:“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她把书递给他——《安徒生童话》。
“好吧,今晚我就给孩子讲《海的女儿》。”
他们并躺在舒适温暖的床上。他附耳在她的腹部,用轻柔的语调讲述着:
“在大海的深处,海水像矢车菊的花瓣一样蓝,像玻璃一样透明。
那儿住着美丽的海公主。最小的六公主最美丽,也最善良。
她救活了陆地上的王子,并深深地爱上了他。
但水陆两界,犹如阴阳相隔,人鱼如何相爱?
海公主独自请教巫婆。巫婆说:我要剪掉你的舌头,你才可以变成人形;你一旦变成人形,就无法回到海底世界;如果王子和别人结婚,你就会变成一堆泡沫。
这样的代价,海公主竟然答应了。
因而当海公主长出两条修长的玉腿,找到王子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哑巴。
哑巴是配不上王子的,王子将她当成妹妹一般。她不能诉说爱情,也无法让王子知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每当夜阑人静,她便将疼痛的双腿伸入海里,以缓解身心的悲苦。
有一天,王子告诉她,他要和邻国的公主结婚。还说,你为我祝福吧!
海公主肝肠寸断。她知道,婚礼的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降临,她就要变成泡沫。
这时,她的五个姐姐浮出海面。她们脸色苍白,美丽的长发全都不见了。原来她们用长发跟巫婆换来了一把尖刀。
她们将尖刀交给海公主,并告诉她,只有杀了不爱她的王子,才可逃避一死。
海公主想了一夜。黎明时分,她将珍贵的尖刀扔掉,自己纵身跃入大海,化为泡沫。”
故事讲完了。他们都一言不发。
许久,林惟凯才说:“这则《海的女儿》实在不像童话,它是一则爱情训诫,写给成年人的。”
“怎么说?”
“它告诉人们,爱情是世上最没谱的东西。有人一辈子耕耘,仍然入不敷出,就像海公主。她为了爱情,到人世走一遭,却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受苦。”
“谁要她这么傻?”她轻轻地说。
“可惜,像海公主这么傻的人不只她一个。”
她不知道他是否话里有话,但她却为这句话,睁着眼听了一夜他的呼吸。
深夜,林惟凯睡得像个孩子,呼吸温柔沉稳。
她去厨房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地毯上,挑了一张旧碟看。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
软而细碎的上海话,旧照片,发黄的墙壁,然后张曼玉出现了,一袭旗袍,娇红牡丹和翠绿叶子,衬出一张俏脸。这是个心事内敛的女人,却清醒地看到自己的丈夫和邻家女人不寻常的交往。那个邻家女子,美丽而虚荣。
剧中的梁朝伟,形象如往日,头发油光,笔挺的西装,忧郁是他所有表情的主基调,笑起来眼神却极诡异。曾深爱家中美丽而虚荣的妻子,全部工作压力只为负担自己的小家庭。
终于真相大白。他和她两个人,因为有着相同的命运,心照不宣地体恤和温暖着,却无关爱情。
碟子很快就放完了。屏幕在黑暗里,散射着幽蓝的光。
她没有开灯,无声无息地爬上床,蜷缩起身子开始发抖——她又回到了那个噩梦。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床上像野兽一样交合……比现在小一号的她,惊惶失措地看着这一幕,身体颤抖如一片叶子。
“不!不要!”她狂喊着,一下子被惊醒。一滴泪慢慢地浮上来。
林惟凯忽然开灯坐起,看了她几秒钟,问:“你又作噩梦了?”
她点点头,仍然蜷缩着身子,仍然止不住地发抖——她浑身像冰冻一样寒冷。
他躺回她身边,他那有力的胳膊搂紧了她,试图用身子来温热她。他抚摸她冰凉而柔软的身体,把她握紧的手指一粒粒扳开含在嘴里。
她长久地抱着他,像一条冻僵的蛇,躲在春天的树林里,感受着温暖潮湿的雾气,一点一点侵入皮肤,再一次复活。
他细细地长久地抚摸着她,没有欲望,只有温暖。直到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有了温度。
他的手那么大那么暖。梅若素突然想流泪,喜欢上了这样的温暖。在他怀里,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她在夜里睡着了。
第十一章 负疚
我是个自私、冷酷,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第二天,林惟凯买来一床大红的棉被。
梅若素嫌被子颜色老土,而且也太厚了。他说:“你的身体总是很冷,我要用大红棉被来温暖你。”
“卧房不是有空调吗?还有电热毯。”
“空调和电热毯都对孕妇不好,容易引发早产。”他认真地说。
不是不感动的。她问:“那你呢?”她知道他怕热,晚上常常踢被子。
“要不我们分床而居?”他凝视着她。
她垂下眼睛:“那是再好不过,反正睡不睡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同。”自从得知她怀孕,他就再没有碰过她。
“你这样子像个怨妇。”他脸上有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的语气中果然充满哀怨:“你身边美女如云,我变得这样丑陋臃肿,你当然不会对我有兴趣。”
他走上来,用手捧住了她的脸。
“你说这话,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她心里一惊,嘴上却说:“本来就是嘛,我好像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深沉的表情。
“新婚燕尔,我怎么舍得冷落娇妻呢?只是,素素,我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不想因为一时贪欢,留下终身遗憾。”
梅若素又是一惊——是呀,她怎么没有想到孩子呢?难道和林惟凯相比,孩子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不!她立刻否认自己的想法。她只是习惯了,习惯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枕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听着他的心跳入眠,有一种安全、舒适的感觉。她渴望已久的感觉!
于是,她赖上了他,说:“你知道我晚上会做噩梦。如果半夜里醒来,你不在身边,我会失眠的。”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才说:“好吧,我们不分床。”
说也奇怪,从这天开始,梅若素就再没有失眠,而且,饭量一天比一天大,最后除了三餐正餐外,还要吃零嘴、水果和宵夜。林惟凯晚上回来,哪怕累极了,还要给她作宵夜,并叮嘱她哪些食物吃了有营养。
随着她的饭量增加,肚子里的胎儿也突飞猛进。那天,邵刚和齐眉到他们家来玩。齐眉瞪了她的肚子半天,忽然问:“若素,你几个月了?怎么肚子这么大?”
梅若素迅速看了林惟凯一眼,说:“七个月。”
“天啊,七个月?看上去比我八个月还大呢!”齐眉说,“不会是双胞胎吧?”
梅若素连连否认:“我作过检查了,医生说只有一个。”
齐眉又问:“照了B超吗?男孩女孩?”
“男孩。”她小声说。
“哦,我也照了,是个女娃。”齐眉说,“我喜欢女儿,就不知道邵刚喜不喜欢。”
邵刚连忙说:“我当然喜欢,只要是咱们的孩子,管他生男生女,我都喜欢。”
“好老公!”齐眉当着他们的面,给了邵刚一个香吻,回头对梅若素说:“既然是一男一女,我们就来个指腹为婚吧。”
“这怎么行?”邵刚说,“算起来,咱们的女儿比人家还大呢。”
“大就大,现在不是流行姐弟恋嘛。而且,他们这一对俊男靓女,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漂亮。咱们女儿不吃亏。”
邵刚见妻子说得有道理,便碰了碰林惟凯的肩膀,问:“怎么样?哥儿们,我们结亲家吧?”
林惟凯笑着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们还是问孩子他妈。”
邵刚夫妇走后,室内剩下了梅若素和林惟凯。
她坐在床沿,抬起头来,他正默默地望着她,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走近了她,他低语:“是个男孩,你怎么没告诉我?”
她有些不安,搪塞着说:“我也是才知道的。而且B超不一定准,我不想你失望。”
“我怎么会失望?”他顿了一下,说,“你以为我重男轻女?”
“你是林家的独子,林家这么大的产业,一定需要有个男性继承人,所以……”
他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在乎他是男是女!”
“可你曾经说过不要他。”
他沉默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那些已经过去了,我早就准备接受他。但,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我希望你第一个告诉我,而不是最后一个!”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
梅若素呆呆地坐在床上,抚着自己的肚子。她怀孕不只七个月,而是九个月。这点连粗线条的齐眉都看出来,聪明绝顶的林惟凯怎么会不产生怀疑呢?也许,他只是害怕开口问她,所以,就这样默默地对她好。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白凌霄从没给她做过一顿宵夜,从没照顾过她,从没说过娶她,她却爱他爱得无怨无悔。而林惟凯对她这么好,这么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温柔体贴,她却不爱他,反而把他当作自己爱白凌霄的牺牲品?
梅若素觉得自己是个自私、冷酷,无情无义的坏女人。她越来越害怕这孩子的出世,害怕他生下来后长了两颗像白凌霄一样的虎牙,那样的话,她怎么向林惟凯交待?她真的忍心和盘托出,把一切向他说明,然后狠心地向他提出离婚吗?
不,她已经做不到!她没有勇气这样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