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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南道:“他为了要进兵中原,不能不利用汉人。”
李希浩道:“是呀,咱们的半壁江山是给金虏侵占的,如今蒙古给咱们恢复中原,这不
正是好事吗?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南宋和蒙古计划联盟攻金,如今已是信使往还,将有成议
了。你若是忠于大宋,有志报国的话,不必投奔江南,在这里为大汗做事,也一样为国尽
力。”
李思南道:“爹爹,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希浩怫然不悦,“哼”了一声道:“你刚和我见面,就要教训起老子来了。”李思南
道:“孩儿不敢,但请爹爹想想,蒙古灭金之后,他肯不肯让大宋苟安江南?依我看来,他
和大宋联盟,正是各个击破之计!”
李希浩道,“那只是你的推测而已。”
李思南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爹爹,你若不及早当机立断,待到蒙古和大宋一
成敌国,那时你、你……”
李希浩道:“我怎样?”
李思南咬了咬牙,说道:“那时你就要成为人所唾弃的卖国求荣之辈了!”
李思南是拼着受父亲的发怒说出这句话的,哪知这句话说出之后,李希浩的怒色倒缓和
了些,只见他颓然坐下,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变为苍白。
李思南只道父亲已给他说动,殊不知李希浩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倔强得很!只用父
亲的威严只怕是压不了他了,得改用软功才成。”
于是李希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孩儿,你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不过兹事体大,
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好。你的武功学得怎么样?我老了,将来若要逃走,还得依靠你呢。”
李思南道:“说来惭愧,家传的武功孩儿因为没人教导,一直没有练过。不过,幸亏另
得名师,学了一些少林的武功。孩儿正想向爹爹禀告,这位恩师——”
李希浩急不及待,抢着问道:“你的师父是谁?”心里暗暗欢喜:“幸亏他没有学过家
传的功夫,否则他要我教,我可是教不出来。”
李思南道:“好教爹爹欢喜,孩儿的恩师是谷大侠。六岁那年,恩师找上门来收我为徒
的。这都是全靠爹爹的福荫。”
李希浩道:“哪位谷大侠?何以说是靠了我的福荫?”
李思南道:“恩师尊号平阳,谷平阳谷大侠,爹爹你还记得么?”
李希浩茫然道:“谷平阳,他是什么人?”
李思南怔了一怔,说道:“谷恩师是爹爹的好朋友,爹爹怎么忘记了?谷恩师就是因为
听得爹爹的不幸消息,特地来探望我们的。”
李希浩拍了一拍脑袋,说道:“我依稀想起来了,少年时候,我是有过一位姓谷的朋
友。唉,锋嫡余生,经过了二十年的流离之苦,以前的事恍如隔世,什么都记不得了。”
李思南心里一酸,想道:“二十年的俘虏生涯,的确是不容易忍受的。如果换了我,只
怕会要发疯了。不过,受了这么多苦楚,应该更恨敌人才对。却不知爹爹是怎么个想法
的?”
李思南接下去说道:“恩师也是很想念爹爹,希望爹爹能檄回
李希浩说道:“你见过木华黎和赤老温两人的武功了,是么?你自问能够胜得过他们
吗?”
李思南道:“赤老温孩儿或者可以对付得了,木华黎的武功实是远远在孩儿之上。”
李希浩道:“大汗手下有十二金刚,木华黎仅排名第三,第一第二那两个人更是厉害!
你连木华黎也胜不了,怎能逃走?”
李思南道:“俗语说死里逃生,孩儿是甘愿舍了性命保护爹爹重归故士的,只不知爹
爹……”
李希浩道:“我何尝不想回去,不过不是像你这样鲁莽,逃不出去,舍了性命也是枉
然。我倒另有一个主意,只是要你忍耐。”
李思南道:“孩儿年轻识浅,请爹爹教导。”心里暗暗欢喜:“只要爹爹愿意想办法,
那就好了!”
李希浩喝了一口浓茶,缓缓说道:“据我所知,不出三个月,大汗就要出兵伐金。我也
可能随军出征。在战场上逃跑的机会多得多,而且是在咱们汉人的地方,跑了出去也有人照
应。不比这里,逃出和林,还要进戈壁,行路的艰难那是不必说了,一路上还得在蒙古人的
眼睛监视之下。”
李思南听父亲说得有理,心里很是欢喜,答道:“爹爹计虑周详,这几个月的功夫孩儿
当然是可以忍耐的。”
李希浩道:“好,那么咱们今晚就谈到这里吧,你连日奔波,也该早些睡了。明天我带
你去谒见大汗。”
李思南道:“成吉思汗要见我么?若是可免就免了吧。”
李希浩道:“你是木华黎和赤老温带回来的,大汗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他今天还问起
我呢。”
李思南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只好和爹爹去了。”
李希浩也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可得提醒你,你心里不愿意也不能露出不愿意的样子
来。你要知道,你还必须取得大汗的信任,以后才能够有机会逃跑,你懂不懂?”
李思南霍然一惊,说道:“爹爹教训得是。孩儿理会。”
李希浩道:“好,那么你去睡吧。明天我再把应该注意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你。”当下把
一个卫士叫来,带李思南到外帐的一间卧房。原来李希浩在蒙古已经讨了姬妾,暂时不愿意
让儿子知道。
李思南虽然疲倦,但翻来覆去的却是睡不着觉。他本来以为要历尽艰难才找得着父亲
的,想不到这样容易就见着了。但在这样的境遇下父子相逢,却又未免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之
外。
黑暗中似乎现出了八个大字:“为虎作怅,必取你命!”这是孟少刚在沙漠上给他的留
言。李思南光明磊落,自问决不至于“为虎作怅”,因此他倒不是害怕孟少刚取他性命,而
是从孟少刚留书示警的这件事情,不由得他不想深了一层。
“孟大侠曾想杀我以除‘后患’,临走又留下这样的八个大字。依此看来,只怕爹爹还
不是被迫做官的呢,很可能他已经是助纣为虐,做过一些坏事的了。要不然孟大侠不会如此
恨他。这‘为虎作怅’四字,一方面固然是警告我,一方面恐怕也是指我的爹爹。”
想至此处,李思南甚感痛心,不由得又想起了母亲所曾告诉他的许多有关父亲的事情。
李思南心里想道:“妈常提醒我,叫我切不可忘记了爹爹给我命名之意。她说爹爹虽然
是隐居务农,但仍是壮心未已,时怀复国之思的。他不但和抗金的志士秘密往还,而且还曾
经进行过一项工作,要注释一部兵书,献给一位义军首领,可惜书未编成,注释的工作才刚
刚开始,他就给蒙古鞑子掳去了。”
原来李思南的先祖乃是北宋名将韩世忠的部下,他曾把韩世忠的行军用兵之道记录下
来,其中包括有每次战役的经过,韩世忠临阵的部署,口授的兵法,平时练兵的法子,等
等。但这些记载都是零散的,未曾编成一本有系统的兵书。这些零篇断简,传到了他父亲李
希浩的手里,李希浩才发下宏愿,要继承先人遗志,编纂成书,并加注释、演绎阐扬。
李思南想起了这件事情,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道:“真想不到一个人会变得这样厉
害,却不知爹爹还记得这件事吗?”
原来这部未完成的兵书,李思南已经带来,只因父子初会,要说的事太多,未有时间谈
到这件事情。“且待明天回来之后,我再问一向他。”李思南心想。
李思南又想起他母亲曾经告诉他,爹爹是一个十分正直,甘于淡泊的人,本来爹爹是将
门之后,若果有心富贵,尽可出仕金廷,但他却甘愿务农为生,日子实在过不去,就兼教蒙
馆,宁可挨苦,也不愿贪图富贵,可见他志趣的一斑。“谁知爹爹不愿做金虏的官,如今却
做了蒙古的官。难道当真是千古艰难唯一死,以致像爹爹这样的人,也会在蒙古鞑子的淫威
之下变节了。”
李思南独自嗟叹了一会,心里想道:“好在爹爹迷途未远,如今已是听从我的规劝,愿
弃官而逃。他在蒙古二十年,熟悉蒙古内情,若果重归故国,将来大宋抵抗蒙古侵略之时,
他这样的人材就正用得着了。只要他今后尽忠报国,即使他做过一些坏事,也足可以将功赎
罪。”李思南只有从好处着想,自宽自解,心中安慰了许多。
李思南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似有轻微的声息,悉悉索索,似是有人拉开他的篷帐。李
思南吃了一惊,跳起来正想喝问,只听得那个人已在说道:“噤声,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有
要紧的事和你说!”声音极小,但却听得清清楚楚,显然那人具有“传音入密”的功夫。
李思南惊疑不定,一时之间不知是声张的好,还是先听听这人说些什么的好。就在此
时,猛听得一声喝道:“捉刺客!”帐中的卫士已经发现那人的踪迹了。
那人刚刚拉开帐幕,便听得卫土的呐喊,行藏败露,当然是不能进去和李思南偷会的
了。但他艺高胆大,还是趁着卫士将到未到的这一瞬间,掏出一团东西,把手一扬,掷入帐
幕,这才退出。
李思南听风辨器,知道不是锋利的暗器,便即把手一扬,接了过来,落入掌心,一捏之
下,已知是一团纸团。
李思南惊疑不定,先不打开来看,藏好纸团,跑出去看,只见那人已上了篷顶,两个卫
士亦已追了上去,和他开始交手了。
李希浩所住的这座帐幕占有十几间房子之广,篷顶平坦,在上面交手,如同平地。不
过,这帐幕虽然是牛皮做的,较布匹坚韧,能够截重,但有三个大人在上面追逐,帐篷并不
倒塌,则这三个人的轻功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