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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响起了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首相警戒地予以响应。
前首相……这是在叫我吗?但我明明是首相……
“你已经不是首相了哟!”
他听过这个声音。虽然并不十分熟稔。半像劝慰、半像讥讽的声音,这是个确信自己处于绝对优势的声音。首相顿时觉悟到,自己就像是一只面对着猫的老鼠。
“我是首相啊……经由国会选出来的首相。只要我不提出辞呈.谁都没办法逼我辞职!”
“没错,所以你早已经辞职了呀!”
“我怎么不记得有辞职这回事!”
“看来你是记忆错乱了,前首相!”
恶意伴随着一字一句暴露出来。
“你在官邸倒下之后,随即被送入医院。那个时候你确实这么说过,本人在此辞去职务,将来的事情就有劳大家了等等。”
“……怎么会,不可能!”
“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将政治私物化、以官商勾结谋取利益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那种事情,无法在发生崭新动乱时代中的日本生存下去。由上到下,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舍弃一己私利欲望、为国家和民族奉献之精神。而被挑选出来的优秀少数者更应该强力地坚守这个原则。只要是危害日本国家利益之人,都必须彻底排除,剥夺其身为国民之权利。这样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这个自以为是希特勒的男人是谁啊?如此心想的首相,嘴里却说出了其它的话。
“可不可以给我一杯水……我的喉咙好干。”
不满的声音响起。难得的一篇热血演说,竟然得不到首相的感动回应,对方似乎相当不开心。尽管如此,对方还是拿起了边桌上的长嘴壶,把吸嘴塞进首相的嘴里,门牙发出了声响。
“针剂就快准备好了。在那之前,你爱喝多少就喝多少吧。”
“你、你要给我打什么针?”
“犯不着那么担心,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是会让你睡上一阵子罢了。反正你得的是不治之症,奉劝你还是不要无谓地浪费体力比较好。别苦急、别烦恼,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吧。”
赤裸裸地展现出“虚伪”二字的不诚恳台词,首相终于听完了。此时眼罩虽然剥夺了他的视线,但却也成功地帮他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首相接着开口说话。
“你是、呃……那个……”
“那个什么?”
“你是布施君吧?内阁官房副长官……你这么陷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对方微微地屏住气息。原本骄傲自豪、得以单方面欺凌首相的他,竟然只凭着声音就被认了出来。优势一口气动摇,把长嘴壶放回边桌的时候,首相再次开口。
“布施君,你回答我呀!提拔你为官房副长官的人不就是我吗?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
察觉到首相一副以恩人自居的口吻,被唤为布施的男子语气顿时一变。
“我的曾祖父是众议院院长,祖父是首相,父亲是副首相兼外务大臣(译注:相当于外交部长)。我可是血统纯正的第四代、是名门子弟呀。和你这种从地方县议员干上来的杂种,不论是出身或教养都完全不同!”
斗牛犬似的脸颊横肉晃动,鼻孔也粗暴地喷出气息。
“能够做到县议会议长就得偷笑的小人物,也敢妄想飞上枝头当首相,简直是不自量力。总算你也有恶运临头的一天吧。你已经毫无力量,连半个同伴都没有了。”
首相的心被一把冷刃抚过,声音不知不觉地颤抖了起来。
“让我见见我的妻子和女儿。”
“禁止会客!因为你是濒死的病人。”
“我哪有濒死。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和布施君你说话……”
“不准你随随便便地叫我布施君!”
简直和斗牛犬如出一辙地,布施大吼道。
“对于无能、怠惰又没有责任感的你,我早已经失望透顶。就算再给你几十年的时问,宪法也不可能会有任何的改变。”
“何必大费周章地去做那种事情呢?就算宪法不变,我们还是有自卫队、有美国的军事基地,自卫队的舰艇出海至印度洋为止,也都有美军的协力配合呀。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求呢?”
“所以你根本就不行啊!” .布施的声音因为歇斯底里的情绪而变得尖锐,首相在床上缩成一团。以他目前的处境而言,就算被施以暴力他也毫无反抗的余地。
“现在并无不妥,所以没必要改革,一切等将来再说。这就是你们的手段!不、是你们过去的手段。蒙混、因循、拖延,就因为你们只会做这些事情,国家和民族才会向下沉沦!”
布施发出了刺耳的咬牙声。
“现在的日本根本没有危机应变的能力。既没有核子武器,也没有能力对诱拐日本人的邪恶独裁国家发动战争。日本之所以会变成这种半调子国家,全都是你们这些人造成的!”
“太过激动可是很累人的哟。”
首相冷静了下来。既然对方比自己年轻许多,又是个不成熟的同行,那就没什么值得恐惧,也绝对不会被打倒的。到目前为止,不论面对着多么强大的政敌,身为首相的他都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说得正确一点是削弱敌人的力量,令其失去热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衰弱,终致退场。首相就是这样在权力与阴谋的游戏中生存下来的。
但是就算没有恐惧,他也不能轻怱大意。不管怎么说,眼前自己确实是受到软禁,被剥夺人身自由,只身一人而孤立无援。万一激怒了敌人,使得对方对自己下手的话,游戏就结束了。
布施对着另外的某个人大吼。
“针剂还没准备好吗?”
“啊,是,已经准备好了。”
“好了就快点帮他打针啊!”
首相讨厌打针,但是他并没有拒绝的自由。再说那东西并非毒药之事应该是真的吧。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布施应该没必要瞒骗他才对。
针头刺入手腕,药水流了进来。
“……谁来救救我啊!”
首相、不,被视为前首相的这名中年男子,口中嘟嘟哝哝地被强制推落到沉睡的深渊里面。
在一旁监视着一切的内阁官房副长官布施,朝着床铺做出吐口水之动作。其实布施并未真的吐出口水,不过是藉由这样的动作来展示自己对前首相的评价罢了。
“继续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的话,好像连我自己都要腐烂了一样。院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您要回东京吗?”
“是立川。”
目前,首相官邸的机制已经被迁移到立川市的巨大灾害对策基地。躺在床上沈睡的中年男子,尚不知道这件事情。
“哼,他根本没必要知道。”
讥讽地一笑,布施套上英国制的西装朝玄关移动。正准备乘车之际,却发现司机和秘书二人仰看着天空窃窃私语。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有、有条巨蛇!而且还有翅膀……刚刚朝那边飞过去了。”
手指头指向天空之一隅。布施将视线转了过去,只看见不知是云、雾、或是喷烟的灰色气体呈漩涡状流动而已,连只小鸟的影子也没看见。
“无聊。肯定是怪兽电影看多了吧,一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别光楞在那儿,还不快点准备开车!”
“说实在的,我们还真是败给那些灰了。”
出来送行的院长发出叹息。
“托那些灰的福,百分之九十的医疗器材都没办法使用。更糟的是还经常停电,医疗技术简直又倒退到五十年前的水准!”
“应该还有药品吧?”
“东京方面根本没有运送医药用品过来,一旦库存耗尽的话就没戏唱了。这样的情况要是再没有个对策……”
不知是否察觉到院长近乎批判的视线,布施提高嗓音。
“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怪罪于先前的政权被和平冲昏了头,因而怠慢了危机管理体制之建构。全都是那群沉醉在和平假象中的老头子的错。不过从现在开始,国家再建同盟将会彻底改造日本。”
院长慎重地选择表情及语调。
“相信未来的世界一定会更加美好。”
“啊,那么我就在此告辞了。直到下次联络为止,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具备防弹功能的黑色宾士顶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发动离去。目送车子远离之后,院长憎恶地叹了口气,陪同的年轻医师随即开口问道。
“那个人会不会成为首相啊?”
院长的嘴角微微扭曲。
“短时间内应该是不可能吧。他实在太年轻了。不过在处理完这次火山爆发的事件之后,他应该会慢慢地从幕后转向幕前吧。”
“他打算重建国家吗?但是,如果富土山照样这么继续喷火、导致浅间山一带也跟着爆发的话……等到那个人当上首相的时候,国家本身究竟还存不存在,恐怕都是个问题呢。”
“嘘!别乱说话。”
院长不自觉地左右张望。
“到目前为止的世界或许想说什么就能够说什么,可惜那样的安乐时代已经结束了。从现在开始,说话要是不当心一点的话,搞不好会被当成国家的敌人或者反日份子,而从这个社会中被抹杀掉喔。”
“这怎么得了啊。”
话一出口,年轻医师立刻察觉到院长的视线而闭上嘴巴缩起肩膀。
巨大的蛇影在空中翻腾起伏,发出振翅之声。由于一切都发生在灰色的漩涡气流之中,所以无法从地面加以窥见。不久前所发生的情况纯属偶发性的意外,要相信的话,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幅超乎常理的景色。
更不合常理的是蛇的背上还负载了两名少年。虽然套着像是冬季运动用的连帽夹克,但除此之外便看不到初冬街头应该会出现的装扮,也没有任何像是装备的东西。
“真是抱歉哪,托比马龙。”
少年之中较年长的一个,充满关怀与怜爱地抚摸着蛇背。
“吸了那么多灰一定很难受吧?就快好了,再忍耐一会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