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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收到了消息,在大雁国的土地上,最后一面雁字旗帜倒下了,伴着倒下的,是数万被坑杀的尸体、一位被车裂的主将,以及无数被凌迟的部将。大雁国,终于完全不存在了。
雁国完全覆灭的时候,他还不满十岁。曾经,他是大雁国的太子殿下,注定将来要接掌一个国家,曾经,他的父王在他耳边教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今,天地随大,却没有一寸安乐土地可以庇护他。
他所有的,仅仅是手里一把沉重的宝剑,以及身边一些,身伤心伤的乱世孤臣。
回京城的决定是由大家商量后做出来的,天下大局已定,秦何伤已腾出手来,大肆搜索那些不愿为秦臣的雁国旧人,就算荒山野岭,也再不是安身之所。旧雁孤臣也好,念主义士也罢,哪怕是仅仅不满秦军暴行的百姓,都需要有一个旗帜、一个忠心,所以他们不能再躲进山间。
京城,是天子脚下最繁华之所,在大乱之后,那里也许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京城四通八达,也是天下豪杰来投,或秘密联络天下英雄的好地方,京城是最接近敌人中心的地方,在京城附近,有什么变故,他们应该都可以及时掌握。而且当年他们逃离京城时,也有许多热血志士抱着以死报国的心意,留下来探查消息、观察情势,并暗中培养势力,以便将来,成为他们最好的接应。此时回京,这些人就都用得上了。
大伙议定,众人分批动身,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奔赴京城,奔赴他们曾舍命逃离的地方。
余伯平以及三四个护卫和卫孤辰在以气,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尽量悄悄返回京城,途中不要有任何变故。然而,就在那一场赴京之路上,卫孤辰迎来了生平的第一战,也是一生中第一次杀人。
他们的行踪很小心,平时扮作因战争而离乱的流民,往京投亲,以防盘查,平时走的是山径小道,远远发现有军队或官方的人,即刻躲遴往树后壁间,尽量遴免发生事端。
然而,冲突还是发生了。并不是他们被秦人发现,而是他们发现了一队秦军。
上百秦军呼喝叫嚣,纵马在山下的道路上飞驰,几百个妇人孺子在马蹄下奔逃,惨呼。
这种事很平常,太平常了,秦人素来虎狼之性,用活生生的人来练兵取乐,不过寻常事罢了。
然而,那一天,他们一行人正好自山上行过,听得惨呼,卫孤辰低头看去,刹那之间,赤红了双眼。
然后有一双手紧紧地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名秦将叫赵无悯,是秦何伤帐下的勇将,身长枪重,大开大合,数万军中,十荡十决,曾杀我大雁无数勇士。你现在的本领,斗他不过。更何况秦人勇悍,这上百秦军,攻防进退,也不是你我数人可以应付的。”
那声音很评定,努力地想要安抚他的情绪,他却是冷冷一笑,依然年幼却不再稚嫩的容颜一片冰冷。余叔叔,你说得很有道理,可为什么你按着我的手颤抖个不停呢?
他低头往下看,孩子倒下去,母亲低下身,不是无望地企图拉起孩子继续奔跑,而是整个人覆在孩子身上,然后,马蹄就那样生生踏过去,血流出来,惨叫声响起来,死亡太惨厉、太直接、太冷酷、太频繁,看得多了,是否也就忘了接触、忘了震惊、忘了愤怒,能记起的,仅仅只是生死利害。
身边的人呼吸急促,几个护卫死死咬住牙、握紧拳,他知道,若不是他们担负着守卫他的任务,也许早已扑下去拼命了。有的事,明知无能为力,终究不可坐视。明知道其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虽死必为,这样的执着,才是这些亡国孤臣们,誓死不改其志的原因吧!
这年幼的孩子冷冷地笑一笑,然后,用力一甩肩。他挣扎的力量如此之大,余伯平猝不及防,被他脱出身去。
那小小的身影在山石间纵跃如腾飞出鞘的宝剑,而他的剑也在半空中出鞘。
他还没有蠢到大喊大叫,自报姓名来历,只是居高临下,不声不响,猝然一击。
番外篇 月落孤辰 第四章 人生初战幕
赵无悯刚刚自马上信手挥出一枪,扎进一个勉力奔跑的老人背后,信手一挑,把偌大一个老汉挑在枪尖,挥舞成圈,四周秦军,无不大声呼号助威。无数的大笑里,老人凄惨的号叫,被轰然掩过。
半空中跃下的小小身影,只看得到那老人无声哀嚎的样子,苍白的须发瑟瑟地颤抖,鲜血在他眼中迅速地四溢开来。
因为所有秦军都抬起头来,望向被挑起的老人,以便为主将的英姿喝彩,所以他这凌虚偷袭的一击,被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在士兵的惊呼声中,赵无悯抬头看到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身影飞袭而来,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将遭受武林人狙击不是第一次,但狙击者小到这种程度,这也……
难道旧雁真的就没有人了吗?跟个小孩子动手,太没意思了。
他冷哼一声,很恶毒地猛力挥手,打算把老人的尸体当做兵器挥出去,看那小孩子如何手忙脚乱地应付,然后,在落地时,被他的军队万刀分尸。
卫孤辰在半空中飞袭,见转瞬间,所有人的眼睛瞪向自己,唯一的偷袭机会被看破,下方是勇悍敌将,以及成群敌军,他心中竟出奇地没有一丝慌张,反而眼中迸出异样的光芒,大喝一声:“赵无悯,你可敢接我一剑。”
赵无悯本来无心应付一个小孩子,却为这一声喝而眼中露出凶光,好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还敢当面挑衅,我不让你明白,什么叫强者。
他大喝一声,枪上运劲,把老人的尸体震落,一手执枪,猛挥而起。
此时那小小孩童连着他手中的宝剑,已然飞袭至马前,枪剑相交。
山中援手不及的余伯平已是面如土色:“糟了。”
他知道他的小殿下,是练武的奇才,但他仍然还只是个孩子,就算他再聪颖、再伶俐,先天上的弱势依然无法避免,天才在还同完全成长之前,依然只是个柔弱的孩子,只要一个强悍些的敌手,就可以要掉他的性命。
他还那么小,就算能够使最精巧的招式,可没有深厚的内力做支撑,又有什么用,他和山上其他人过招,大家都收敛内力,只与他比招式应变罢了,面对敌人,而且是一个以力沉招猛闻名于世的敌人,硬碰硬的交手,对方坐在马上,以逸待劳,方便借力,他却自空而袭,无处可以借力,高下强弱立判。
枪剑相交,剑断血迸。只一击,卫孤辰掌中的剑便断做两截,他握剑的手,已是虎口迸裂,同时胸口一阵血气翻腾,心中为这样的巨力感到震惊。
四周的秦军们已一齐为这一枪而大声喝起彩来。
赵无悯咧开嘴,正打算像以前无数次一招败敌时那样,发出得意的大笑,然而那个孩子却出奇地没有被震落在地,他左手一搭枪杆,直扑进赵无悯怀中,手中断剑如疾电一般刺出。
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前一刻枪剑相击,后一刻那小小的孩儿已落到赵无悯怀中,时间相隔之短,让人连眼也不及眨。
他的剑已断,可断剑仍是剑,他的人太小,所以更伶俐、更迅快。
赵无悯绝对是个高手,内力强横,大开大合,长枪挥起,足以纵横,是他太轻视一个孩子,只用单手持枪,长兵刃最忌被人欺近身侧,而他武功狂猛,战场上一枪横扫,何人可以近身,却想不到有一个孩子自上袭来,一剑折锋,却能乘势借力而进。等他倏然震惊,全力收枪时,过长的兵刃已不及回护,他才圆睁双眼,张开嘴,还不及发出一声断喝,那抹断剑的寒锋,已没入了他的咽喉。直到这时,秦军的欢呼才刚刚响起,四周的军士们还在拼命为他们的主将鼓劲。
这一败,他败和太冤,这一败,他败掉了自己的性命,败掉了所有扳本的可能。
小小的孩子在那身躯巨大的将领怀中站起,徐徐地把断剑举起。秦军终于发觉不对,不约而同停止了欢呼,一起震惊迷茫地看着他。他们盼着他们的主将有所行动,盼着主将如以往一样咆哮着把这个小孩撕成碎片,然而,他们勇武无敌的主将,只是无力地坐在马上,瞪大双眼,什么也不说。
小小的孩子,冷酷地望着四周,冷酷地把断剑扬起来,慢慢割在主将的脖子上,鲜血迅速染满那双出奇之小的双手。几百个人的世界,一瞬间,静得似乎只有剑锋割进人体的声音。
皮肤破开,血肉绽开,筋骨裂开。
大家应该扑上去救主才对,却不知为什么,如被魔鬼慑住了一般站着,谁都忘了动弹。
明明是他们最熟悉的杀戮,却让人感到由衷的恐怖。
他们那勇悍无敌的主将,就这样,当着他们的面,被那样一个小小的孩童,慢慢地,用断剑,一点一点地,割下头颅。
孩子的眼,出奇地冷酷,带着森冷的杀意,凝视所有人。仿佛每一个人都只是他俎上之肉,只要他心意一动,就可以像刚才一样,转瞬之间,取人性命。
这情景太诡异,太恐怖,太不似真实,倒像一场噩梦,所有秦军此刻竟只能手脚酸软地望着他发呆。
孩子终于把人头割下来了,他用一只手拎起人头,他的手那么小,人头那么重,如此强烈的对比,更加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森寒来。
孩子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笑笑,把人头扔出去,紧接着,那被他用一只手扶着,才能稳坐马上的无头躯体轰然倒了下去。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崩溃的大喊,不知是谁第一个转身逃走,转眼之间,一百多个秦军就跑得一个也不剩,白白丢了满地的刀枪盾甲。
余伯平在山腰处,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最后只记得两个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