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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白迟疑道:“锁龙台之要在龙锁,龙锁……世间凡铁实难打造。那镇水剑,却需至煞之兵。至于水眼……江面茫茫,若不下水细细探看,也难寻出。”
罗靖沉了脸不语。碧烟不知就里,听他们谈些神异鬼怪之说,急得只问碧泉。碧泉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惊得碧烟面如土色,愤恨道:“那青龙君竟说要爷去什么水府!生人岂能入水,这是成心想把爷淹死在水中!”
沈墨白在旁低声道:“这青龙君或者真是被禁于此,所以不能出水府。但生人入水,却也并非不能。”
碧烟嗤笑道:“说的都是一派鬼话!既能入水,你怎不去?”
罗靖却是心中一动,道:“你难道有什么法子入水府?”
沈墨白轻叹道:“避水灯自古有之,只是这灯油却是持灯人之鲜血炼制,因此早已失传。”
罗靖眉一扬:“你定是知道如何制做了?”
沈墨白迟疑道:“但我从未试过……”
罗靖断然道:“你现在便试!两日之内,务必制出!要什么东西,我去置办。”
沈墨白低声道:“但若稍有些差错,入水之人性命堪忧……”
罗靖将手一挥:“灯是我要的,纵然死了,也不必你偿命!”
碧烟惊呼:“爷!你怎可轻身犯险,万一……”
罗靖不耐烦道:“吵闹什么!这是正事,妇道人家休要插口!”向沈墨白道,“你说的那镇水剑,所需什么至煞之兵,又是何意?”
沈墨白想不到他当真要深入水府与水君和谈,心下也不由敬佩,道:“所谓至煞之兵,便是煞气集聚之金铁,其成因不一。即如俗谓饮血之刀剑,便是至煞之兵之一种。”
罗靖前面的话倒未听得明白,后面却听懂了,唰地抽出腰畔宝剑:“此剑跟随我多年,剑上性命也有数百条了,可能当得至煞之兵?”他这口剑是丁兰察所赠,据说是一口上古名剑。丁兰察爱他勇猛,因此送了给他。不论从前,便说这些年沙场之上,确实也饮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了。
沈墨白只觉这剑一抽出来冷气森森。当日在江边罗靖剑劈潮头,他还只道是金可克木,现在看来,这剑上煞气之重非同小可,潮头被一劈为二,怕也不只是为五行相克之理。当下就着罗靖的手一看,只见剑柄上两个镏金小字——纯钧,不由吃了一惊道:“好一口古剑!这煞气确实厉害,若镇于水眼之上,想来定可奏效。”
罗靖眼中微微浮起冷洌的笑意,道:“好。你就立刻赶制避水灯,且看三日之内,这乌贼传些什么说话。”
沈墨白的避水灯果然在两天之内赶制了出来,只是甫一拿来,众人都吓了一跳——不过就是一个木制灯台,粗糙简陋,只是灯芯上加了个罩子,还不如普通灯台精细。碧烟第一个忍不住道:“这便是避水灯?”
沈墨白点了点头。碧烟怒道:“你就让爷拿着这个破东西去水府?”
沈墨白认真道:“避水灯只要避水,无须精致。何况两日赶制,在下手艺欠佳,也难求美观。”
碧烟真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再骂他两句,罗靖已经一挥手止住她,拿起避水灯端详了一番,道:“这个当真能避水?要如何使用?”
沈墨白点头道:“将鲜血滴入灯碗之中,待灯芯浸透,再点燃即可。人持灯入水,水自然分开。只是时间不可太久,约有一个时辰,灯碗中鲜血燃尽,便失去避水之能。”
碧烟跳起来道:“鲜血燃尽?鲜血又不是灯油,能点得着么?就是没燃尽,爷拿着这东西就能进水府?”
沈墨白颇为诧异地看着他:“自然可以。”
碧烟被他的态度噎得一个后仰,正要再吵,罗靖已经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做你自己的事去!这避水灯,先放在我这里。说来,这水眼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何定要水眼才能镇龙?”
沈墨白解释道:“水眼为一方水源所集之处,普通说来,就是一处巨大漩涡,本身已有极大吸力,即使蛟龙之属也要畏惧三分。如能将其引至水眼之处,再以镇水剑压下,就能将其禁锢在内难以脱逃。否则即使有镇水剑,无龙锁也难成功。”
罗靖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这水眼吸力想必极大。”
沈墨白点头道:“正是。普通人若靠近水眼,就休想再浮得上来。”
“那避水灯可能抵御水眼吸力?”
“避水灯也只可抵御一半,且水眼中水与凡水不同,即使有避水灯焰光所照,也不会分开。除非水性极精,否则……不过水眼吸力对蛟龙亦有影响,想来那青龙君也不会邀将军到水眼之处和谈。”
罗靖端详着避水灯,眼中慢慢浮起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这两天你辛苦了,早些休息吧。碧泉,你跟我来。”拿着避水灯,带着碧泉大步走了。
第九章:镇龙
天色刚刚透白,沈墨白就被一声大响惊醒。两扇门板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灰尘纷纷落下。沈墨白翻身坐起来,随即听到一声惊呼,碧烟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你,你怎么不插门!”
沈墨白自幼住在寺庙之中,寺庙破旧,连门栓都没有一根,自然也不知道睡觉还要插门。碧烟一时情急推门太过大力竟然闯了进来,眼见沈墨白衣衫不整,睡眼惺松,急急别过了脸去,怒道:“快将衣裳穿上,这成什么样子!我问你,爷到哪里去了?”
沈墨白诧异道:“将军去了哪里,我怎会知道?”
碧烟急怒攻心,顾不得男女有别,几乎就想冲到床前把他揪下来:“你还要说!昨夜爷拿着你那什么避水灯出去了,这时候还不曾回来,连我哥哥也不见了!你那什么鬼灯,到底是做什么的?若是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就把你送官究办,问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沈墨白自从遇到了罗靖,这妖言惑众四个字是时常听见,就是泥人也有个土脾气,何况他怕罗靖,并不等于要怕碧烟,忍不住眉头一皱:“碧烟姑娘,你这话未免说得奇怪。罗将军去了哪里,你并不知晓,又怎知与我的避水灯有关?”
碧烟被他噎了一下,正要发怒,忽听院子里脚步声响,向外一望,立刻冲了出去:“爷,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夜都没回来?”
沈墨白披上衣服站在门口看看。罗靖头发是湿的,神情疲惫中却又带着兴奋,随便敷衍一下碧烟:“没什么,在江边坐了坐。”
碧烟心下疑惑,在江边做什么竟然坐了一夜?不过看罗靖神情疲倦,早转身去张罗早饭,有什么天大的疑惑也不及问了。驿站之中一切都是现成的,不一时热腾腾的饭菜就上了来,这种地方,也不讲什么规矩,四人围了一桌吃饭。才扒了两口,天色突然阴了下来,碧泉向窗外看了一眼,噫了一声道:“刚才还是晴天,这会子似是要下雨了。”
也就是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阴云四合,已经在驿站上空厚厚堆积了起来。碧泉心中一动,猛地站起身来:“爷,别是那什么青龙君——”话犹未了,院中噼哩啪啦乱响,竟然是下起冰雹来了。
四人面面相觑。江南地方,又是春季,哪里会有冰雹?可是眼下这院子里满地珠子般乱跳、打得树叶哗哗作响的,不是冰雹又是什么?只是这冰雹来得快去得也过,不过半支香工夫,已经云散天晴,太阳明晃晃照下来,照得院中满地冰粒银光灿灿。罗靖瞧了几眼,眉头一皱:“不对,这是冰雹么?”
碧泉放下筷子,在门口台阶下捡了一块,只看了一眼便急步回来:“爷,这是碎银子!”敢情这一阵子云里下的都是冰雹般大的碎银块,这一院子,怕不有几千两。碧烟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罗靖向碧泉微一摆头:“去外面街上看看。”碧泉会意,出了驿站。不一时便转回来,道是街上并未下什么冰雹,只落了稀稀几个雨点。原来这一天银雨,竟是只下在他们住的这小院之内。
罗靖皱着眉走到院中。这碎银铺了一地,将院中的草都盖住了。院角有一处堆得尤其高些,银块下露出一点布帛也似的东西。罗靖弯腰抽出来,竟是一块薄如蝉翼的轻纱,上有淡墨字迹写道:余,水族。禹治天下大水时,余助以功,因划此地水域与治之,世居于此。今君责以水患殃民,余亦不敢深辩,领君三箭,亦足为训。今少赠银两,乞君依以旧约,此后,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可乎?君之神勇,余意甚慕,倘可一谈,余于水府洒扫以待。君若有意,书于此绡之背,掷于江中可也。
碧烟碧泉二人自幼流浪,只到了罗靖身边才学识些字,这帛书看得半懂不懂。碧烟茫然道:“爷,这银子,难道是那什么青龙君送的?还有这纱,倒是从来不曾见过这般轻软的。”
沈墨白捻起轻纱一角搓了搓,道:“这是鲛绡纱,是海中鲛人所织,入水不濡。青龙君写这封信来,想必是有意谈和了。”
罗靖微微沉吟,吩咐道:“备笔墨。”驿站之中这些东西倒是齐备的,碧烟滴水研墨,罗靖提笔一挥而就,写道:靖以生人,难入水府。君若有意,初八日靖泛舟江心以待。这鲛绡纱虽薄如蝉翼,两面写字却并不洇开,各自看得清楚。罗靖将纱卷为一束,交给碧泉道:“扔到江中去。”转头拉着沈墨白进了房,随手关上房门道:“这镇水剑究竟如何镇龙?必定还要有什么玄机要处吧?”
沈墨白不解道:“青龙君之意甚善,将军怎么还要……”
罗靖微微一笑:“人心难测。到时江中和谈,万一他翻脸,我却如何自处?”
沈墨白讶异道:“将军有避水灯,纵然船翻入水,亦能保将军无恙。”
罗靖皱眉道:“这青龙君是水族,江中毕竟是他的地盘,你的避水灯能否保命尚未可知,万一有什么事,你难道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