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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看着……
夜空漆黑,无星无月。沈墨白忽然抬起头。自从失了菩提珠,他在夜间倒好似更加敏感,虽然天空黑得什么也看不出,他却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靠近,微寒的感觉令他颈后的毛发都微微竖了起来。那东西掠过他头顶上空,似乎并没发现他,渐渐向那微亮着的窗口移去。直到贴近窗口,才隐隐能看出是一团黑雾,在窗口盘旋片刻,黑雾中似乎露出一张人面,贴着窗棂向里面张望一下,倏然化成一条黑线,飕一声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沈墨白拔腿就跑,新房的门闩着,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脚就踹了开来。门板咣一声巨响,床帷中立刻传来一声惊呼。沈墨白眼睛只看见那团黑雾刚刚飘到床前,情急之下咬破舌尖一口血水喷在手里的馒头上,然后用力将馒头向黑雾掷去。第一个馒头穿过黑雾,白生生的表皮立时变做焦炭,而黑雾飕地又化作一条黑线从窗口钻了出去,床帷却正好被揭开,第二个馒头没有打中什么,便向着床上飞去,只听床上又一声惊呼,随即就是罗靖恼怒的声音:“什么人!”
沈墨白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床帷掀开来,罗靖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拿着那个焦糊的馒头,另一个却落在丁惠身上,丁惠在暗淡的烛光下看见自己手上沾的血水,登时吓得叫了一声,再一抬头看见房里多了个陌生男人,立刻又是一声惊呼,紧紧抓住了罗靖。
罗靖阴着脸翻身下床,回手拉上床帷,走到沈墨白面前:“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没想到是沈墨白闯了进来,还扔进两个沾着血水的冷馒头。若换了是别人,他可能已经一拳打过去了,现下虽然强压着火气,脸却已经黑得十分难看。
沈墨白喃喃道:“我,我看见有东西进了房——”
罗靖眉头一皱:“什么东西?”沈墨白的话他还是信的,因为从前他说过的最荒诞不经的话,最后也被证明是事实。
沈墨白蹙起眉:“没有看清,像是一团黑雾,雾里有张人面,似是个女人。”
这话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罗靖尽量耐心地道:“这东西在哪里?”
沈墨白摇摇头:“不见了。”
床帷里传来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冷哼。罗靖眉头皱得更紧,举起手里的馒头:“那这是什么?”
沈墨白说了几句话,舌尖渐渐疼得厉害,含糊地道:“馒头——不过——”
罗靖没等他说完就叹了口气:“你是不是饿了?”
沈墨白点了点头。罗靖把馒头扔到一边,披上外衣:“走,叫厨子给你弄碗面。白天怎么不好好吃饭?”
沈墨白低下头,没说他一天都没见到饭菜的模样。罗靖身上有酒气,还有淡淡的脂粉味。沈墨白习惯于山中的青草与泥土气息,脂粉香让他有些不舒服,悄悄挪动脚步,离罗靖远了些。
厨房里早已冷了灶,罗靖重新生火,倒了些筵席上几乎没动着的汤,下了碗面条。这些事他自从有了碧泉就不做了,现在做起来便有些生疏,柴草灰抹在脸上,看来颇为滑稽。沈墨白蹲在一边等着,灶下的火把他的脸映得红红的,露出点满足的神态。罗靖斜睨着他,看得心里软起来,把面条捞起来递给他:“吃吧。”
汤里有辣子,沈墨白刚送进嘴里就咝地吸起冷气来。罗靖这才发觉他的异样,站起来扳过他的脸:“怎么了?”
沈墨白辣得直吐舌头,舌尖上咬破的地方已经淤血红肿起来。罗靖借着火光仔细端详,皱眉道:“怎么回事?”
沈墨白不住地吸气,断续道:“刚才,我怕那黑雾,用血符,咬破的——”他摸索到旁边水缸里的瓢,拿起来就往嘴里倒。罗靖一巴掌拍掉:“那是冷水!看你喝了肚子疼。”捧起沈墨白的脸,轻轻亲了下去,含住他的舌尖,放在自己唇齿间抚慰。
沈墨白睁大了眼睛,看着罗靖近在咫尺的脸。罗靖用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他有些难以面对沈墨白清澈的眼睛,那眼神太干净太信任太容易满足,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就生起愧疚。
沈墨白觉得舌尖上还是火辣辣的,直到罗靖放开他,也没好多少,脸上反而比方才热了,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嘀咕:“没用——”
罗靖温柔地摸摸他的脸:“我再给你煮一碗。”
火焰再次拨亮,在灶膛里活泼地跳动着。罗靖一面翻找清汤,一面看着沈墨白又蹲下去,一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那火焰,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菩提珠呢?”似乎是很久没看到了,仔细想想,似乎是在吴城,就再没看见那颗会烫伤人的珠子。
沈墨白看了一眼他的胸前,低下头喃喃道:“……不见了……”
罗靖忙着下面条,没注意他的神态,随口道:“不是不能离身么,怎么丢了?那珠子挺古怪,丢了要紧么?什么时候丢的?”
沈墨白从来没听他这么絮叨过,新奇之中又觉得温暖。灶里的火焰映得他眼睛微微有些发酸,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起来。等罗靖把面条捞出来,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墙,睡着了……
丁惠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等回了丈夫,带着一身的寒气。门已经被踹得有些歪了,罗靖用力扳正,才勉强能闩上。看见丁惠坐在床边,他有几分歉意地笑笑:“吓着了吧?没事了。”
丁惠极力掩盖心中的疑惑和不悦,迎上来为罗靖脱去外衣:“刚才那人是谁?怎么就这么闯进来了?妾身吓了一跳,还当是进了强盗。”
罗靖略微迟疑一下:“是我的义弟沈墨白。他是——捉妖的。”
丁惠奇道:“道士?”
罗靖呵呵一笑:“哪里是道士,说是和尚还差不多。都不是。他就是,会捉妖而已。”
丁惠低头半晌,忽然跪了下去:“妾身给夫君丢脸了。”
罗靖一怔,连忙把她拉起来:“你说什么呢。”
丁惠泫然欲泣:“妾身衣裳不整,被外人撞见,失了礼仪,也丢了夫君的脸——”
罗靖有些笨拙地用衣袖去擦她的眼泪:“没事,没事,他也不是外人,再说,也没看见什么不是?”
丁惠的眼泪越发流得急了,罗靖无奈地道:“这只是个意外,他住在东院,平日里也不到西院来,没什么的。”
丁惠哽咽道:“可是,他总归是住在这府里,以后进出碰了面,又是叔叔,妾身可怎么,怎么见他——”
罗靖烦恼地叹口气:“好了好了,等我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西院就是了。他本来好静,难得出来的,平日里也不会碰面,你放心就是。再说今晚,他是见了异样,怕我有什么事,这才闯进来的。”
丁惠抬起脸,惊讶地道:“夫君当真相信有什么异样?”
罗靖正色道:“他不是那些江湖骗子,说有异样,那便是当真的。”
丁惠低下头,喃喃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罗靖摸摸她的手已经冻得冰凉,便将她抱起来上了床,道:“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我从前也不信这些,后来亲眼所见,才知不是虚话。有他在,这园子也能干净些,对你也好。”
丁惠听他说得认真,不再辩驳,柔顺地应了一声,靠在了罗靖身上。沈墨白是吗?好,我记住了……
第二十六章:暗流
“夫人,碧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丁惠端坐在梳妆台前,陪嫁来的心腹丫环芳云正在给她梳理长发,闻言轻轻撇了撇嘴,低声道:“日上三竿了才来请安,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礼数。”
丁惠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淡淡道:“请姨娘在外屋等一下,我马上就出去。”
碧烟有些惴惴地等在堂屋里。这几天她总觉得身上乏,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罗靖新婚的第二天,就让碧烟去给丁惠敬茶,确认了她妾室的身份,让她在这个家里有了明确的地位。然而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碧烟最初的兴奋心情已经消尽。妾,其实在正室面前也就仅比丫环高一些,可能,还不如陪嫁来的心腹丫环得势。尽管丁惠始终是和颜悦色,碧烟却本能地觉得有些害,尤其罗靖显然对新婚妻子十分尊重,因此她虽然算是罗靖身边的旧人,却丝毫也不敢在礼数上有所怠慢。但就是这么小心,今天还是起得晚了,丁惠虽然没说什么,但没让她进内屋,就是不悦的表示了。
过了一盏茶时分,丁惠才慢慢走了出来,一见碧烟站在那里,便微微皱眉:“你们怎么不给碧姨娘看座?”
碧烟已经站得有些腰酸,这时候却也不敢露出来,赔笑道:“本该一早就来给夫人请安,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身上乏得很,三不知的就起晚了。请夫人恕罪。”
丁惠笑了笑,慢慢道:“你是太辛苦了。这么大的宅子,连个管家也没有,就是你一个人忙,自然觉得累。我这次带过来的人不多,只有这个芳云,在家时还管过些事,让她去帮你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给她做,你好好休息便是。”
碧烟一怔,连忙道:“夫人关心,碧烟感激不尽。不过芳云妹妹是伺候夫人的,怎么好让她来做这些杂事。”
丁惠笑着向周围的几个丫环点点头:“看这话说的,这里还有这么些人,还伺候不过我来么?我也不是那么难伺候的人吧?”
碧烟暗暗心惊。丁惠话虽然说得绵软客气,可听这意思,是要来管家了。碧烟从前在罗靖身边虽然名份上不过是个丫头,罗靖的全部身家却都是她来管的。钱虽然是没有多少,但那是个意思。如今丁惠嫁过来才两个月,就提出要管家,这兆头,实在不能不让碧烟惊心。然而正室是当家主妇,管家也是名正言顺,碧烟慌不择言,脱口便道:“夫人虽然关心碧烟,但碧烟这里还有好些是爷的琐事,芳云妹妹是未嫁的闺女,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