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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我明天就买件狐皮大衣。”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一听这话,贺兰静霆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他的双手忽然间就铁钳般地掐了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倒没开始用力,却足以让皮皮魂飞魄散。
贺兰静霆的话音还是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威胁,一字一字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皮皮欲哭无泪、欲喘无气:“我……我想说的是:恕……恕我眼拙,看来……你真是……一位狐狸。”
14
“你若是肯乖乖地听话,我今天就不为难你。”见她话音里分明在讨饶,贺兰静霆松开了手,居然还很绅士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拉歪掉的领子。
皮皮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暴君啊暴君。
暴君的脸上还留着胜利者的笑容,却不料鼻梁间蓦地一轻,墨镜已被皮皮摘掉了,紧接着,垃圾桶的盖子翻动了一下。
“我的眼镜呢?”脸又沉了下去。
“你扔了我的东西,我也扔你一样东西。”皮皮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抱着胳膊,挑衅:“平衡平衡。再说,你不戴眼镜更英俊,是真的。”
“……”
其实皮皮是想看一看贺兰静霆不戴眼镜会是什么样子。或者说,他的眼睛在白天会是什么样子。会一直闭着吗?抑或是半睁着,露出大半的眼白?
然后,她又有一点点失望。
因为贺兰的眼睛和常人并没有很大的不同。瞳孔很大,幽深的,黑不见底的,像一道时光隧道。但他凝视着她的时候,视觉中没有任何焦点,目光甚至都不移动,又的的确确像个盲人。任何人看见了这样的一双眼睛都会觉得很好看,同时也会觉得他的视力肯定有问题。
对峙了片刻,贺兰静霆忽然垂目,看得出他想发火,但尽量克制自己。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垃圾桶,揭开桶盖,伸手在桶里摸了一阵,找到眼镜,用手擦了擦,戴了回去。
皮皮眼疾手快地跟了过去,也想乘机把自己的鞋子提溜出来,却被贺兰静霆不客气地一掌按住:“快开始了,咱们得走了。”
他不再提眼镜的事,却一把牵住了她的手,而且握得很紧。
皮皮甩了两下,甩不掉,不肯移步:“没鞋子我怎么走啊?”
“地上不是铺着地毯吗?”
“可我的脚还是痛啊。”
“我扶着你。”他的嗓音很温存,“如果你不想走,让我抱你上去,也可以。”
这话皮皮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她提起塑料袋,抽身就往门外溜:“谁说我不想走了。走就走。”
“你看,你走得不是挺快的吗。”贺兰静霆快步跟上,不忘记恭维一句。
他们的座位在靠走廊的第一排,皮皮无比郁闷地发现汪萱和苏诚就坐在她的右手边,中间只隔两个空位。
看得出,拍卖厅原是个小型礼堂。虽是临时布置,却布置得十分豪华。客人陆续落座,又互相寒暄。除了一位录相师的,几乎没有别的记者。
将皮皮送到座位之后,贺兰静霆便被一个熟人叫去寒暄了。她开始不安地看表,急切地期待那两个空位的客人早日到来。
而那两个位子,竟然一直空着。
她低头翻开采访本,本子是新的,上面什么也没有。汪萱的咄咄逼人让她芒刺在背。为什么生活会那么不公平呢?她不由得想起了高中的那些日子,想起了小菊和佩佩,想起了她们一起打的那一架。那是皮皮平生唯一的一次打架。她被汪萱揍得很惨,手臂和胸口都青紫了,回家还要瞒着大人。后来见了她也绕开走。那一次以后,她们互相憎恨,再也没有说过话。
可是一见到汪萱,皮皮在工作中好不易培养出来的一点自信心顿时消失殆尽。
她又成了高二七班的差生。
正思索间,想不到汪萱忽然开了口:“皮皮,听说你分到了C城晚报?”
皮皮抬头看了她一眼:“嗯。”
不会吧。汪萱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前嫌了吧?还是说,她们已经成熟了,要作成人间的对话?
“多久了?”
“快两年了。”
“怎么还是实习记者?” 汪萱看自己的指甲,慢悠悠地说,“现在的总编不是杜文光吗?我认识他。他和苏诚挺熟的。”
“哦。”
“上个月的校友会,你怎么没来?”
校友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皮皮心里想。
高二七班每年都有校友会。通常是由混得好的同学出资,大家一起到餐馆歌厅去小聚。有时也会选以前的教室。许久不见,大家争相拥抱,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接着,工作了的互相递名片,读研的交换学习资料,每一个人都打扮齐楚,细心地在别人的眼光中寻找自己。
工作之后皮皮和佩佩曾经参加过当年的校友会,遇到了分到C城三中教书的玉敏和在粮食学校宣传部工作的小倩,两人都抢着要佩佩的名片,对她格外恭敬,话音透出一点淡淡的巴结。
皮皮暗暗地想,原来现实就是一个人不想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东西。
现实充满了戏剧性。
果然,转过身来,小倩很不服气地嘀咕开了:“哼,瞧她得意个什么呀,不过是比别人多个有钱的老爸。要不是这样,就凭她四十一名的能力——脑子那么笨能当好记者吗?——早晚要出漏子,看她能发迹多久。”
皮皮急忙辩解:“其实佩佩挺有能力的,只可惜咱们的中学教育不适合她。”
小倩不接茬,直直地追问:“那你分到晚报,又是走的什么路子?”
“没路子,公平竞争。学校推荐了十个学生,面试、口试有三轮,最后选了我。”皮皮不无骄傲地说。
“还是你有运气。”小倩、玉敏齐齐地说道。
聚会到了一半,佩佩忽然拉着皮皮出了校门。辗转地找到一个黑漆漆的宿舍楼,佩佩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对着一楼的玻璃窗扔了进去。
“喂,你干什么?”皮皮惊恐了。
“咣当”一声,窗子破了,她们拔腿就跑,发疯似地跑到大街上拦住一辆出租,钻进车里佩佩尤在大口喘气:“我恨他!我再也不来C城一中了!”
皮皮抓住她的手,压低声线:“你恨谁?”
佩佩双手握拳,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恨王老师!我恨C城一中!我恨这帮同学!C城一中毁了我的青春!你呢?你恨不恨?”
蓦然间,皮皮陷入茫然:“我……我不知道。”
大约是恨的。
见皮皮半天不发话,汪萱又说:“什么时候一起去吃个饭,我叫上杜文光,你带上贺兰先生?你和他……很熟?”
皮皮连忙摇头:“对不起,你弄错了,我不认识贺兰先生。——我只是采访他。”
话音刚落,背后吹来一阵阴风,皮皮一转身,发现贺兰静霆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嘴唇淡淡地抿着,微微勾起一条弧线,似笑非笑。
“皮皮你开玩笑哦,”汪萱看了贺兰一眼,吃吃地笑了,“这里人都知道,贺兰先生从来不接受记者的采访。当年杜文光想采访他都没戏呢。”
“所以我也只是试试看,”皮皮不冷不热的答道,“我真的不认识贺兰先生。”
说罢,她从塑料袋里掏出相机,假装检查了一下镜头,对着前面的屏幕取了几个景。又从椅背上取出拍卖目录,一页一页地翻着。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传过来一个很温柔的声音:“皮皮,你想喝点什么吗?”
那声音美如天堂。皮皮禁不住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发现说话的人是贺兰静霆,又调节了一下自己的视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吃过早饭了吗?”他又问了一句,绅士十足的样子。
皮皮迷惑地看着他,很堤防地想了一下,半晌才答了一句:“没有……”
“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澄汁可以吗?”贺兰静霆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轻声地问。
他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举手投足之间却露出一丝亲昵。显然这不是贺兰静霆在公共场合的惯有行为,汪萱的双眼禁不住眯了起来,嘴角轻轻一挑,视线在皮皮的脸上扫了一个来回,莫测地笑了。
皮皮尴尬地点了点头。
贺兰静霆掏出折叠的盲杖,到楼下大厅取澄汁去了。一个工作人员怕他看不见路,连忙尾随而至。
目瞪口呆之际,又有人拍了拍皮皮的肩,递给她一张名片:“小姐,我是瑞景升古董专卖公司的方大昌,请问您贵姓?有名片吗?”
“我姓关。我……我没有名片。”
“我们公司收藏了不少上品玉器,主要是明清时期的,宋以前的也有一些。关小姐感兴趣吗? 什么时候带贺兰先生一起来看一下?”
关皮皮吸了一口气,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对古玉没研究。如果您想请贺兰先生,他马上就回来,您直接对他说就好了。”
那人怔了怔,硬把名片塞到她的手中:“关小姐不肯给面子?”
“哪里……”皮皮窘住。这都是哪一茬对哪一茬啊。
“周末您有空吗?关小姐爱吃海鲜吗?”那人的嘴动得飞快,“我知道紫阳路上的‘费记’鲍鱼汤不错。怎么样?周末晚上七点,赏个脸吧?如果贺兰先生不方便,关小姐您自己也一定要来。到时我让秘书提醒您一下。也麻烦您先写一个联系号码。就这样说定了。”
“啊——我——”
皮皮还想解释,转眼功夫那人就不见了,也不知到哪里和人说话去了。
剩下皮皮一人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汪萱在一旁只是微笑:“皮皮,看来你真的不认识贺兰。这里人人都知道,贺兰从不陪人吃饭的。”
“不会吧?”皮皮明明记得贺兰静霆陪他吃过水煮鱼,虽然他自己没吃,但肯定是陪了。
“难道……他请你吃过饭?”汪萱的表情十分八卦。
“……”不好回答。
“皮皮,你是贺兰先生的女朋友吗?”
“不不不不不不……”她把头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