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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急喉间越发干得烟气火缭,陡闻几声擦叶而过的微动,叶隙间澄净的月色便自一暗。倾瞳才惊叹着寇天神出鬼没的速度,喉间一松,居然能发出气声了。有人飞快地解放了她的身体,又体贴地伸手拦住她无法控制的跌倒,轻搂着将一个美妙无比的水囊递到她的唇边。耳畔的语音清越得好似竹林里无尘的琴音,“童若,还好么?”
咽了一半的水登时噎住了,直憋得脸红大咳。
那人温存地为她抚背,“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冷冷相对的那人,面如冠玉,墨发白衣。一双静淡眉眼,从容如昔。
高兴?倾瞳奋力龇龇牙,仍是无法完成一个浅笑。
她怎么可能高兴?躲都躲不及了。
除了师兄,杜倾瞳这辈子的确见识过两个旗鼓相当好看得不像话的男子。不过似乎每一次相遇,总接踵着无穷无尽的祸事。不是被劫持,就是跳崖,不是受伤,就是落水,总归厄运不断。如今才走了一个煞星,又来一位笑面虎。她若欢呼雀跃自以为得救了,就是彻底魔怔了。
那人却对她摊开掌,眉含春风,“不走么?遗失了兵略图,难道你真预备空手回去见历越承帝?”
她难道还有资格说“不”?
作者有话要说:小莫小天都在,亲们随意,某言爬……
☆、疑伴雍容
林外的夜阙,繁星灿然,两匹轻骑碎了幽皎星辉。
马上的男子头束银冠,飘洒白袍鼓起四逸的夜阑,唯有深眸明净无尘,仿如遗世的明月。另匹黑马上的绝色女子则玉裘轻系,一任泻落的墨丝于身后如花缭乱,却是魅容天成,鲜活得仿若盛极芙蓉。两人并排策马,一冷一暖,倒如天人般契合般配。
男子侧目瞧见了一弯不耐翘起的朱唇,提辔淡笑,“怎么不说话?累了,还是恼了?”
那女子也就不再催马赶路,垂眸间将丝丝情绪折入了细密的羽睫,只是平静地睨人,“如果我说又累又恼,丞相大人就肯放过我么?”
莫怀臣抿唇几分嗔责,“还是这般咄咄逼人的,沉不下心。”
青黛秀眉就轻讽地挑起了,“世人都敌不过大人的心机千万,我做作遮掩又有何用?既然把柄在手,大人自然可以迫我相随。不过若是为了那个宝藏,只怕这次是搬错了菩萨。”
一时语利如锋,四野寂寂。
雍容的丞相大人随手轻抚着褐马颈边发亮的毛皮,立在原地默不出声。倾瞳被清冽隐寒的目光压得气息微滞,不甘心地瞪了回去,终究引得对面那人悠悠地一叹,“你就算不开心,也不该出言无状,难道当真想害死后面那个人?”转而扫过斑驳的深林,沉下了声线,“出来吧,再不现身,就休要怪我!”
转眼间,树丛中窸窸窣窣移来一行碎步,白天“云涧”上的红衣女子踏草而来。衣带旖旎,风姿妩媚,娇笑着似在逛那满是俊俏少年的大街。她边抚胸边媚眼斜飞,“公子走得好快,可赶死奴家了!”倒好似马上人是她忠心的情人,理所当然地追上来。
倾瞳才自暗暗咋舌,就见莫怀臣一卷衣袖,那女子合身扑杀失了准头,被一股强力拂飞出去。绯裙在空中旋转翻飞,落地微一喘息便及笑道:“你这冤家,这般伤人的心!你再打啊,今天奴家可死给你看!”两道弧刃当真架在自己的颈间,再次朝莫怀臣逼了过来。
蓦然横里飞来的一截枯枝,不轻不重拂过人面,阻了红衣女的身形。林中随即扬起一串银铃般的笑骂,“你这个风骚女人,想抢走他,没我漂亮可不成!”
那女子倒好似压根不明白方才被救了一命,偏笑得花枝乱颤,“妹妹懂什么?但凡男人,都爱可抱在怀中酥热入骨的,光有个脸蛋可不中用。而且他越是拒绝,就代表越喜欢!就像现在这般,是不是啊,冤家?”
倾瞳忍不住偷瞅了莫怀臣一眼。那人周身星芒烁冷,依旧如玉公子的淡然模样,不过温和叹道:“再耽搁,你就教坏她了!”
一道惊鸿白影带起一道流风,好似一柄冰寒锐器,突破了骤然袭向倾瞳的缭乱刀光。正一指点上那柔腻如雪的颈窝,消弭了林间才自纷飞而起的杀机。
后头急来一声清音,“小心眼儿……”
他就屈指收了劲道,垂首微一勾唇,“抱歉!”墨玉般的眸心激起层层深旋,刹那吸尽了人的神魂。出手如风,已然迅捷几点拂在她的后脑。
红衣女委顿倒地,莫怀臣翩然按鞍上了马,“我们走吧!”见倾瞳未动,才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杀女人。不过你招惹上的那个人,我还无心为敌。”
望着那道潇洒绝尘的背影,倾瞳不禁暗自叹息一声,果然当日是这人取了她的兵略图。到如今,自己全然落在下风,为了杜家亦不可中途开溜,只得暂且引辔,怏怏拍马跟上。
雾气凌晨,曲城的一户客栈被人敲开。店小二还未醒透,就被迎面一迭声催促闹晕了,“两间房,一碗热粥,还要两桶热热的水!”那调子原十分清甜,虽染了些仆仆风尘,倒依旧悦耳。轻纱后头隐隐两点漆亮与人一对,纤指点点后头的同伴,“银子他给!”
店小二这才瞧清来人的通身气派,紧着将客人往店里让,“两位客官里面请,楼上有上房!”
门外的男子这才优雅地踱了进来。一身净秀白衣,浑不似赶了半夜的路。瞧着同伴直往楼上走,就和声体贴道:“不要壶茶暖暖身子?”
那位窈窕女子却停也未停,“我要睡觉。浓茶伤胃,粥是你的!”
店小二窥到那男子浅浅的欣然,心里就有了数了——这八成是一对吵了架的小冤家,不知道为了什么赶夜路来的。那位女子虽然对爱人甩了脸子,到底还是牵心着呢。于是乎故意笑补了一句,“不巧了。今天上房只有一间了,两位,是不是挤挤?”
浮动的面纱登时如水波一旋,气焰倒直冲着小二身边的仙人气质的白衣男,扬起清音挑衅三分,“喂,小心眼儿,要和我住一间么?”
那店小二才为那面纱下一瞬而过的玲珑轮廓惊失了神,就听到白衣男子无奈地一声轻咳,“小二哥莫误会了,她一间我一间,快些带路吧。”
倾瞳扭头便走。明晓得此人计谋深沉,惹他不快并非上策。不过事到临头,居然还是忍不住与他针锋相对,连自己也不懂是为了什么。一夜奔波加之疑虑重重,反而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不晓得何时终于盹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天光敞亮,床边的小几上安静地搁着一个豆青丝袋。打开一瞧,咬咬牙妙目便转了几转,取了里头东西立于镜前,哼着歌儿好一阵描画。
大狐狸,你等着!
翻掌推门,袅袅婷婷下得楼去,呼啦啦鸡飞狗跳,惊翻了下头的食客——罗刹样的煞白脸蛋,胭脂好似鸡血贴在双颊,粗眉黑得虎虎生风,加上胡乱涂就的血盆大嘴,那双明眸再是如何滟滟似水也补救不了。何况她还风情万种地扭到那个悠闲靠窗等待的俊逸公子身侧,一屁股坐下,嗲声抛个媚眼,“公子久等了!”
四周登时摔碗砸杯,嗤笑声和着窗外的拂绿柳枝,飘啊飘……
莫怀臣果然被才咽下的茶噎着了,俊面都憋得泛红,一时捂唇咳嗽了好几声。瞅着瞅着,清净的桃花眼底掠过一道朦胧的笑影,“还在生气?”
“哪能呢?”倾瞳笑吟吟地凑近了,全不顾周遭兴味足足的视线,“公子这般体贴细致,什么都为我备齐全了。我感激都来不及,这才盛装打扮为博恩人一笑。如何,公子还满意么?”
他不禁摇头叹,“你啊……”一顶油黄斗笠已经扣上那惊世骇俗的妆容,轻责声依旧和如春风,“等我走了,你这般招招摇摇的,能安生到回禹华城去?”
“你走?你,你要放我走?”她一惊。
“我从来没有迫你同行,不是么?”他为她斟了半盏热茶,不紧不慢地讲道理,“而且昨晚的情形,凭你一人,难道能逃过那个高手的追踪?”
倾瞳倒怔住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分明取走了她私藏的兵略图,却一直不曾声张;分明不会游水,却故意为救公主奋不顾身;分明懂得龟息术,却叫她误以为他身处险境所以拼命相救……而这一次,分明他是冲着那宝藏的秘密才出现在苍洛山,却大费周章地救了自己,然后眼都不眨就决定放她离开?
算计了那么多,隐瞒了那么多,难道以为她还会信他毫无所图?
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时千头万绪,不晓得从哪一桩开始对峙谴责。对面人却在那头安然地建议,“这家小店的咸粥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怒发冲冠。拍桌!
饿久了的肠胃却极不配合地“咕噜”一声,刹那令人无颜。
“怎么不吃?要喝酒要吃肉,还要最好的!”
吃垮他更好!
乡野小店诚然不如大城精致,倒也有模有样。倾瞳着实饿了,一时又与莫怀臣实在分说不清,只好闷头大快朵颐。莫怀臣倒斯文多了,不过拈几丝青菜就着馒头慢慢嚼。倾瞳问了几句公主近况,得知她一切平安,不过为了自己的失踪着实哭了几场。莫怀臣只字未提那日的落水,她也就隐了在淮西王府的一段。两人相谈两句又是冷场,倾瞳就有些食不下咽。一盘像样的糖醋鲤鱼端上来了,却没动分毫,鲜味倒怪勾人地飘了满堂。
他们不吃,自然有人发馋。
三张桌外的门边,亮开个蛮横不讲理的粗嘎嗓子,“我说,你们那鱼眼睛要不要?”说话间已经如风卷近。近观原来是个光头大肚的和尚,满身懒散的落拓气,百结的袈裟更是似曾相识,却是前日在“云涧”上挑战的鬼和尚。
倾瞳正吃得百无聊赖,私心里倒不讨厌这个坏嘴的莽和尚。笑着手下灵快两点,一双鱼眼就飞射向那人面门,“想要便接着。”
那和尚还当真老实不客气地一张嘴接了,立马嚼得嘎吱作响,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