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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头立即叫了一声:好!
的确,她的才华让李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的确是一个绝对,一个“睡”字用得唯美至极。
接着,她又沉默了,似乎消隐在茫茫网路尽头,只有一个名字挂着,像星星一样飘忽。
那段时间,有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女孩纠缠着非要见火头,火头千方百计地推脱。她和他的对话大家都看得见。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
火头突然开小窗单独对厚情薄命说:我想见你。
厚情薄命说话了:那你来吧。
火头:你在哪儿?
厚情薄命:后晴街钵鸣胡同4号。
火头:那是什么地方?
厚情薄命:我的家。
火头:到你家里?不方便吧?
厚情薄命:家里只有我和保姆。
火头:你家的地址怎么是“厚情薄命”的谐音?
厚情薄命: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根据我家的地址取的网名。
她这样一说,火头就觉得不奇怪了。
他立即找到本市地图,在上面找了半天,终于在很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这个地址。次日傍晚,他去了。
他坐了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终于来到那个院门前。
果然,有一个女子立在黑暗中。
他走到她的面前,打量着她的脸。
她的个子很矮,穿的衣服花花搭搭,很土气,一看就是一个乡下女子。
她朝李灯笑了笑,笑得很卑谦。
“你是……厚情薄命?”李灯问。
“我是保姆。我来接你。请进吧。”
李灯就跟她走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挺阔气的房子。他走进去,看见一个女子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坐在沙发上等她。她长得挺清秀,只是脸色很白,好像有什么毛病。
她笑吟吟地指了指沙发,说:“火头,你坐吧。”
李灯说了一句:“你好。”然后就坐下来。
那个保姆倒了两杯茶,然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你父母不在这里吗?”
“他们都去世了。”
“对不起……”
“没关系。”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错。”
“小错,很好的名字……”
小错指了指那个保姆,说:“她也叫小错。我到劳务市场去,在一个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跟我一样,觉得特别巧,就把她领回来了。”
“她老家是哪里的?”
“陕北。小错,你家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兰花花。”那个保姆低声说。
“你真名叫什么?”小错问他。
“我?关廉。”他报上了一个小学同学的名字。
“关廉,也不错。”
李灯在网上很健谈,此时却想不起说什么。
“你以前跟网友见过面吗?”他问。
小错的眼神立即有点暗淡,半晌才说:“见过一个。”
李灯从她的神态中感觉到,她是一个痴情的女孩,她曾经受到过感情上的重创。“厚情薄命”,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故事。那么,给她带来伤害的,很有可能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网友。
她的脸色,让李灯联想到一株被风霜袭击的花。女人是情感型动物,一个被爱包裹的女人,肌肤一定是光润的。一个被伤害的女人,形容一定是憔悴的。
李灯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急忙把话题引开。
聊了一阵闲话,他说:“小错,太晚了,我得走了。”他是一个很知道深浅的人。
“好吧。”小错说。
“我还会来的。”李灯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笑了笑:“再见。”
“再见。”小错起身送他。
到了门外,李灯为了后续内容,忽然想起了一个老掉牙的做法:“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小说?借给我几本看看。”“什么小说?”
“无所谓,晚上没事打发时间。”
“小错,你去把昨天我买的那本小说拿来。”
小错转身就到书房去了。很快,她就把一本书拿来,递给了李灯。
李灯把书装进口袋,说:“过几天我就还给你。我看书特别快。”
“没事儿。”
回到家,李灯在灯下翻了翻那本书,发现那不是什么小说,而是一本画册,里面画的都是毛烘烘的猩猩。
李灯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极其不喜欢猩猩。
和小错交往了一段时间,李灯渐渐有点喜欢上了她。
小错是那种很纯净的女孩,她的生命里略带忧伤。李灯感到,她的长相总透着一种宿命感,有一种悲剧的意味。
她有一个表叔,在本市是个当权者,但是,她跟他不来往。那个人似乎品行不太好。
从言谈中,李灯得知有几个男人追求她,但是,都被她拒绝了。他问她什么原因,她突然说:“我的归宿也许是尼姑庵。”
李灯觉得她就像一枚冬日的雪花,纯洁,剔透,无以附加。他甚至觉得她的悲剧应该是他和她共同承受的东西。
但是,他始终没有对她表白。他知道,对于小错这种女孩来说,承诺不能太急迫、仓促,否则她会受惊。
李灯断定她心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她和李灯在一起,再没有提过她和那个网友的事,她的那段经历在李灯心中一直是个谜。
有一次,李灯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那是一个晚上,他和小错坐在一家幽暗的咖啡馆里。
小错沉思了一下,说:“我和他在网上热恋了半年,终于相约见面。他是大兴安岭人,他对我说,他家那里好冷好冷。我去了。我和他只见了一面……”
“为什么?”
小错陷入回忆中,她的眼里闪着恐惧的光。终于她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我不想说。”
“他是一个有老婆的人?”李灯好奇地问。
“不是。”
“他是一个老头?”
“不是。”
“他是一个杀人犯?”
“不是。”
“他是一个变态狂?”
“不是。”
“他是一个和尚?”
“不是。”
李灯想了想:“她肯定是一个女人!”
“都不是。别问了,你猜不到。假如这个人是一个花心男人,或者是一个同性恋女人,都不会给我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唉,毛骨悚然!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小错,你慢慢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小错平静了一下,给李灯讲了下面的亲历:
他说他是一个诗人,如今他远离闹市,隐居于大山里,靠打猎为生。
他说,他生活的世界冰雪寂寞,一片银白……
多浪漫啊!我被他打动了,想象着他长着粗硬的诗人的胡子,戴着狗皮帽子,穿着乌拉靴,扛着一杆猎枪……
三年前的腊月,我没有通知他,就乘坐火车到东北找他了。
我按照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路线,在一个很小的县城火车站下了车,步行几里路,找到了山脚下他居住的那座用草砖建筑的房子。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
(李灯被小错描述的情节陶醉了,忘记了恐惧。)
我见到他第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觉得他长得丑,罕见的丑。
天惶惶地惶惶剪纸(2)
他穿着皮衣、皮裤,头上戴着皮帽,都是黑色的,毛很长,闪耀着色泽。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从什么动物身上剥下来的。
当时,我并没有感到什么失望。我认为男人就像斑驳的石头,女人就像清秀的竹子,有时候我甚至认为男人的丑就是美。
他见了我没有感到多么吃惊,也没有感到多么高兴。
当时已经是黄昏了,他在吊锅下点燃桦树皮,炖狍子肉,煮苞米粥。
当时,我只是发现,他的动作也很丑,准确地说,是很不谐调……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你不喝酒吗?”
他说:“我不喝酒。”
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是诗人,是猎人,是东北男人,应该喜欢豪饮。可是,他竟然滴酒不沾。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我和他坐在壁炉前聊天。我发现他的话很少,甚至有些木讷。不过,火很旺,木绊子“劈啪劈啪”响。
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弃世独立的男人,寂静的草砖房,温暖的壁炉……
我当时真的有些感动,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尽管房子里很热,可是他一直没有脱下他的皮衣、皮裤、皮帽。
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用手闲闲地摩挲他的皮衣。过了一阵子,我猛然感到不对头,我摸出那长长的黑毛并不是他的衣服,而是长在他身上!
他全身都是毛!
他不是人!
我惊叫一声,发疯地冲向门外。那一刻,我快崩溃了。
出了门,我一直朝前跑,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我昏倒在雪路上……
李灯的眼睛都听直了:“谁救了你?”
“一辆路过的拖拉机。”
“你肯定那是他身上长的毛?”
“肯定!”
“那他是……”
“我至今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久后,李灯感到小错有点不对头,他开始观察她。
一天,李灯去她家,在门口,他看见了她,她好像是在等人,而李灯来之前并没有跟她联系。
她还穿着那件黑色连衣裙。
“小错!”他叫她。
她木木地转过身来。
“你来干吗?”她问。
“我来找你啊。”
“我在等人。”
“等谁?”
她左右看看,突然低声说:“我在等一个猩猩。”说完,她猛地打了个寒噤,眼睛炯炯闪光地看着李灯,皱着眉问:“我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