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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三番两次偷偷潜入幽冥去看他,我皆当不知,我只当你是上瘾,就像当年吃糖一样,总要一点一点慢慢戒去,不能一僦而就。”
“后来,果然你去看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再后来,你在天河畔答应与我完婚,你可知晓,我那时有多么不可置信?我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我那时想,只要你能与我顺利完婚,再无节外生枝地与我平淡相守一生,便是要我拱手送出天帝之位,也未有不可……”
我看着他慌乱得逼真的脸,听着他说着天大的笑话,茫然地只知道摇头。
“觅儿,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但是你绝不可以离开我!”我顿时感到心被掏空了,孤立无援,只能绝望地看着他,只见他苍白的面颊上一行清泪滑落,落在我的额头,“觅儿,我错了,但我却不悔!”
错了,我也错了,我错得离谱,错得荒谬……可是,凤凰他又如何听得见呢?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伤,可以嗜心蛀骨。
唤作忏悔无门。
“觅儿。”
我继续摆弄手上的花草,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他将我囚禁了三个月,任凭我如何哀求,皆是温和的一句话,“我不会放开你,亦不会告诉你金丹所缺之药,春天一到我们便完婚。”一个月后我再也不求他,再也不说话,只当他是一丛荆棘。他每日都来,总是温言软语地和我说话,三餐过问,细致到连茶水的温凉都要把控得刚好,坐着怕我腰疼,躺着怕我背疼,一副恨不能捧在手心的样子。仙侍仙姑们皆替他鸣不平,觉得我十分不识抬举,总说天帝陛下这样痴心的男子天下少有。
是啊,世上哪有一个男子能对一个女子好到这般极致?若真有,那便必定是假的。所谓完美,皆是幻象。若非亲身遭遇,谁又能相信这样温和雅致的背后竟是如此的狠辣?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与水神单独说说话。”他挥了挥手,将左右仙侍屏退,俯下身道,“觅儿,你这是在做农活吗?”
我手下一顿,是他的声音,是他的样貌气息,只是这口气……
“美……觅儿,本神来了,你怎么还不起身相迎?你不能仗着本神如今正宠着你便如此怠慢,你可晓得我为何要做天帝?天帝的一大好处便是除了天后以外还可以纳许多许多的天妃。”
我放下铲子,道:“随便。”许久不曾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哎呀呀,如此冥顽不灵,看来本神药好好儿调教调教你才是。”他单手扶着下巴,头疼得满面惆怅,“只是,要怎么调教才好呢?”
他忽然摸上我的手,惊得我一下便要举起铲子拍他,他却捏了捏我的手心,郑重地道:“让本神关上房门好好儿调教调教你!”
说话间便领了我一路火急火燎地往厢房中行去,一路上仙侍仙姑瞧着我们握得牢牢的手,再看看我们行去的方向,皆是如释重负地暧昧掩口一笑,我立刻黑了半边脸。
“你来做什么?”一入厢房,我便甩开扑哧君的手。
“美人,你太伤我的心了,我这次可是拼了身家性命来英雄救美的!”噗嗤君苦了苦脸,瞧见天帝的脸上扭出这样的神情,我一时觉得浑身不适。
“不多说了,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佛祖开坛讲法,他不在天界,事不宜迟,再晚恐怕他便要回来了。”扑哧君从袖兜中放出两只鹩哥,又掏出一张纸往桌上一压。
纸上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借水神一用,探讨双修之真谛。”
我看清字迹的片刻,只听那两只鹩哥立在床头一唱一和地哼哼起来。
“嗯……啊!不要……讨厌……”
“嗯……哼……嗯……你好美!”
接着便是一阵啾啾的水声。
我一愣,被扑哧君不由分说拽着从后窗飞出去的时候,方才醒悟过来,险些跌了下去。后院外结界开了一道几不可察的缝隙,扑哧君扯着我便化成水汽钻了出去,一路飞到天河边,他一把将我压入天河之中,字迹亦紧随其后潜了进来,借着天河之水避开一队巡查的天兵之后,方才飞过天河出了天界。
我远远瞧见一个着一身红纱衣的少年,扑哧君化回原样,颠颠儿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被拍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正是狐狸仙。
扑哧君道:“丹朱,多谢你用法器帮我们开了一道口子。”
狐狸仙撅了撅红艳艳的唇,不情不愿地瞥了我一眼,对扑哧君道:“我是帮你,又不是帮她!如今你既已出来,我便走了!”
扑哧君一扬眉,道:“你怎么越老脸皮倒越发薄了,不必含羞,美人和我不分彼此。”说着又拉了我的手左右看着,心疼地道,“可怜我家美人,真是太可怜了,原先放养便已经很苗条了,如今圈养着,越发瘦骨伶仃了。还日日被那天帝逼真做农活,瞧瞧,大拇指都瘦了一圈!再这样下去,怕是就要变成农妇了!”
我镇定地收回手道:“多谢扑哧君关怀,只是你方才瞧的是尾指,不是大拇指。”
“哦,我说怎么这么长!”扑哧君恍然大悟,又道,“美人,今天我好不容易挑了这么个天帝出去的日子,又用私藏了近五万年的‘易行换息绝对像仙丹’将自己变成他的模样,与丹朱联手将你从天界偷出来。面对这得来不易的奢侈的自由,趁着月下仙人在跟前,趁着天帝还未察觉,天罗地网还未布下,你有没有什么愿望,皆说出来吧!”
我一怔,扑哧君挤眉弄眼,补充道:“譬如说私奔之类的愿望。”
狐狸仙立在一旁,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定定地瞧着我。
我垂下了眼,良久后,方才鼓起勇气用我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我想去幽冥界,我想见见他……”眼底一酸,有什么要夺眶而出,我赶忙抬起眼,用力眨了回去。
扑哧君嗷的一声哀号,“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狐狸仙似乎长长舒出一口气,却别过脸去,道:“这次我会再帮你了,你要去便自己去,过去若非我将你推给旭凤,想来他也未必会中了你的毒喜欢上你,此番我再不帮你了!我不能再害旭凤了!”他一甩袖子转过身去。
我郑重地对狐狸仙和扑哧君鞠了个躬,“承蒙彦佑真君和月下仙人于危难之中真心相助,锦觅感激不尽,将来必定倾尽所能报答二位!”
我转身离去前,听得扑哧君嚷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未来得及和水神一夕共赴巫山……”
我从未这样不化身形地进入过幽冥界,许是我身上的仙气突兀了些,路上的妖魔皆停下手中动作,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我第一次看见长成这般模样的罗刹,是十八层地狱新升上来的吗?”
“真笨!什么罗刹,你没闻到那一股子清汤寡水的神仙味吗?”
“啊!竟是个神仙!可惜了这般好模样,怎么就想不开堕落得去做了神仙,委实可悲……”
我最终停在了那块无字楠木牌匾下,深呼吸了一下,叩了叩门,许久无人应门,只有大门两旁把守的两只狍狞怪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许久后,我再次伸手叩了叩门。约莫过了三炷香的时辰,终于听见大门沉重的一声响,里面施施然走出两个女妖。
“何事?”
“烦请通报魔尊,便说……便说锦觅求见。”
“锦觅?魔尊日理万机,岂是没有名号的平庸小辈随便可见。”其中一个女妖颇有几分不耐,伸手便在关门。
我赶忙伸出手挡住她,急道:“便说水神锦觅求见。”
那女妖生生顿住手上动作,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另一个女妖如遭雷劈,似乎吓得不轻,重复道:“水神……哪个水神?难道是那个?”
两个女妖对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把掩上了大门,扣紧的大门几乎要拍到我
的鼻尖。我一愣,嘴角扯出一缕苦笑,抬头看了看天,复又低下头看着脚尖。
不想,少顷后门忽地从里面霍然打开,那两个去而复返的女妖带着满脸古怪鄙夷的神情看了看我,不情不愿地道:“魔尊有宣,水神且随我等入内。”
一路向里,我被引着入了后院,远远看见一片火红的花海中有一个小湖,湖心一座飞檐亭,几个乐令正在拨弦,丝竹呜咽。一人凭栏而靠,面前案几个散落三两文牒,手上一卷半展开的竹简微微泛黄,他凝神在看,露出的侧脸半明半暗并不真切。
四周花木繁盛,仅他笔尖的一点朱砂触目惊心。我心中一颤。
那女妖引着我立于湖心亭的石阶下,“尊上,水神求见。”
我半敛着眉眼,一阵风过,亭下花海涟漪相撞,丝竹之声刹那间停止上,周遭寂静一片,片刻后划过一丝不协调的徽音。
有人低低一笑,四周出错的乐伶惊慌跪下,“请尊上责罚。”
“怨不得你们,这水神仙上我都畏怕。”他语调寒凉,明明是锋利的讽刺,却带着一层隐晦的暧昧,像极了刀口上残留的一道血痕,“都下去吧。”
“是。”一阵窸窸窣窣,左右之人退散而去。
我垂着眼,少顷后,一双锦靴映入眼中,我心口突突地跳动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水神仙上怕不是责怪在下未有徒相迎,怠慢了你,连话都不屑于说了。”
他一口一个“水神仙上”,刺得我生疼。
“旭凤……”我猛地抬头看他,冷不防撞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我……”我已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这样近地看着他的眉眼,一时满足得近乎痴了。
他微微一挑眉,似有不耐,移开眼去,“听闻水神明年开春便要荣登天后之位了,可喜可贺。今日可是来送喜贴的?水神胆识如今真得越发大了,只身入我幽冥,就不怕有去无回?”他信手拨了拨尚未撤去的琴弦,杀伐之间一泻而出,“还是,你赌我不敢杀你?”
“旭凤……”我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手上却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臂膀。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