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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的来讲,汉军在白登山被匈奴围困的七天之中,二军之间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汉军所蒙受的巨大损失主要也是来自严寒与饥饿的袭击。正因如此,平城之战的惨败对汉廷君臣的心理打击也就更为沉重。刘邦深悔当初没有听从刘敬的劝阻,冒然出击,险些全军覆灭,所以回到广武之后,立即释放了刘敬,封官加爵,以示奖励;至于那些劝击匈奴的使者们,都被刘邦杀掉,狠狠地发泄了一下郁滞在胸中的怒气。不但朝廷如此,民间顿时也弥漫着浓厚的畏惧匈奴的气氛。“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这一曲调低沉感伤的民谣,正是平城之战后社会心态的一种真实的写照。
二。委曲求全的和亲之策
汉高祖八年(前199年)二月,刘邦带着平城惨败后沮丧懊悔的心情,郁郁不乐地回到了都城长安。幸亏善解人主之意的丞相萧何督修的未央宫已经完工,望着那规模宏伟壮丽的宫殿建筑群,刘邦似乎多少寻回了一些面子,重新体味到做皇帝的威严;在美丽温柔的宠姬戚夫人的安抚下,刘邦激愤的情绪也逐渐地平静下来。然而,北境传来的消息却不那么美妙,在朝廷之中又掀起了一番波澜。
就在刘邦返回长安的途中,在平城之战中显尽威风的冒顿单于又把攻击的锋芒对准了代国。刘邦之兄、代王刘喜惊得魂飞魄散,连抵御的念头都不曾转动一下,就仓皇弃国外逃,竟然抢先刘邦一步逃回京师。对于守土无能的兄长,刘邦囿于亲属情面,仅是废为列侯,而没有给予更为严厉的处罚。这一事件又一次震动了刘邦,面对匈奴嚣张的气焰和北境混乱的局势却苦无良策。就在刘邦忧心焦虑之时,刘敬
却不失时宜地献上了“和亲”之策。
刘敬作为刘邦最重要的谋臣之一,对于当时汉匈双方力量的对比有较为清醒的认识。他认为,汉初天下初定,士卒疲惫不堪,而匈奴正处于强盛时期,不可以用武力征服;冒顿杀父自立,崇尚威力,又不可以用“仁义”说服。安抚匈奴最好的方法只能是“和亲”。刘敬或许是从陈平在平城之战时所献的“美人计”中获得某些灵感,建议刘邦将嫡长公主嫁与冒顿单于,再奉送丰厚的嫁妆,匈奴仰慕汉公主尊贵的身分,又贪图汉廷的财富,必然立公主为阏氏,生子必定为太子。这样,冒顿活着是陛下的子婿;死后,陛下的外孙继立为单于,从来还没有听说过外孙敢与外祖父分庭抗礼的!他还特意告诫刘邦,如果不以嫡长公主和亲,而以宗室女冒充公主出嫁,一旦被匈奴得知真情,必定有害无益。刘敬这时大概又忘记了冒顿是如何残忍地射杀亲生父亲而登上单于宝座的,备受宠爱的阏氏又是如何被转送给东胡王的事实,怎么可能被婚姻的纽带束缚住手脚,俯首帖耳地向汉帝称臣呢! 这种完全是一厢情愿的主张,刘邦在别无良策的情况下也只能全盘采纳,准备遣鲁元公主出塞,与匈奴和亲。
不料,吕后可舍不得将唯一的亲生女儿送至“蛮夷”之地,投入冒顿的虎口,因此哭泣不止,刘邦不得已,只好另找一位宗室姑娘冒充公主,命刘敬出使匈奴和亲。
汉高祖九年(前198年),刘敬奉命出使,与匈奴正式缔结和亲之约。除了以“公主”嫁与单于,厚赠奁资外,主要的条款有三项:一是每年都要奉送一定数量的金、絮、缯、酒、米、食物等物品;二是汉朝开放关市,准许汉匈双方物资交流;三是约为兄弟,以长城为界,互不侵犯。此后终高祖之世,中经惠帝、吕后、文帝、景帝,直至武帝元光二年(前133年)发动对匈奴战争时止,和亲是汉廷对匈奴的最基本的一项政策,一直实行六十多年的时间。
显然,汉初实行的和亲政策是在汉朝中央政府与匈奴地方政府在双方力量处于不平衡的状态下,不得不采取的委曲求全,以女子金帛来换取边境暂时安宁的政策。为了执行这一政策,汉廷曾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每年都要向匈奴奉送大量的财物。虽然美其名曰“和亲”,实质上是一种变相的贡纳。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般的物品已经不能满足匈奴贵族愈加贪婪的欲望,不仅贡纳的品种不断地增加,金帛絮丝等贵重物品所占的份额也越来越大。在汉初经济还十分不景气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经济负担。当然,和亲的作用并不完全都是消极的,对于汉匈双方也有积极的一面。特别是关市的开通,匈奴用畜产品与汉民族地区交换农产品与手工制品,特别是金属器具,对于改变匈奴单一的畜牧业经济结构以及对汉匈经济的发展、文化的交流、民间的往来都有一定益处。汉匈双方结为兄弟,以长城为界,彼此自守,互不侵犯,这也是一项有利于两族人民安居乐业、各得其所的明智措施。如果汉匈双方、尤其是匈奴当时能切实地遵守这些约定,对于消弭边境的紧张局势,使汉匈人民和平相处都是大有益处的。
然而,对于汉朝君臣来说,此时的“和亲”是在平城之战惨败阴影的笼罩之下不得已而采取的一种权宜之策,不仅在经济上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而且在历来恪守华夷之辨的汉人心理上也是一个异常沉重的打击。汉文帝时,著名的政论家贾谊在上疏陈述政事时说:汉天子为天下之首,而匈奴不过是天下之足,如今堂堂的中原大国竟然受制于人口不及汉地一大县的区区匈奴,这种本末倒置、足居首上的怪异现象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可为流涕叹息。这种深深潜伏在许多汉人中间对所谓“蛮夷”轻蔑的心理,连汉匈和亲时结为兄弟的约定从内心深处都不愿意接受,更何况汉廷每年还要向匈奴贡纳大量的财富,卑躬屈膝地乞求与匈奴和好呢!而在匈奴一方,长期的游牧狩猎生活,已经形成一种崇尚武力,恃强陵弱,以攻侵掳掠为荣耀的民族性格。失败者本来就应该匍匐在胜利者的足下,贡献女子财富,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冒顿单于时击败东胡,老上单于时征服西域诸国,都是如此办理的。文帝六年(前174年),曾是汉朝宦官的中行说因为不满朝廷强迫其奉送宗室女至匈奴与老上单于和亲,到大漠后就归降匈奴,成为老上单于的亲信谋臣。他在反驳汉使对匈奴习俗的责难时说:匈奴从来都是以攻战为事业,本来就不需讲求什么礼义。汉廷每年须将向匈奴输送的缯、絮、米、蘖(音聂,酿酒用的酒曲)准备好,数量要充足,质量应完好,何必喋喋不休地指责匈奴的习俗。否则,等到秋高气爽、牛肥马壮之时,匈奴的战马就要驰骋在中原,践踏汉人的庄稼了! 言语虽然简略,意思却非常明确,表明所谓的“和亲”对匈奴也不存在着多少约束力。据史料记载,高帝、惠帝、文帝、景帝时,汉朝多次以宗室女嫁与匈奴冒顿、老上、军臣单于为阏氏,这些肩负“和亲”重任的汉族姑娘至匈奴后的命运如何,在史料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名字也无人知晓,仅此一端,就不难判断汉初和亲的效果如何了。
事实也是如此,就在刘敬赴匈奴约定和亲的同时,在北部边境上仍旧是狼烟滚滚,鼙鼓声声,韩王信与其部将赵利、王黄和匈奴联兵,屡次侵扰代、雁门、云中等边郡。高祖十年(前197年),被刘邦视为心腹将领、负责赵、代二地边防事宜的代相陈稀反叛,与王黄等联合匈奴攻掠边郡,迫使刘邦不得不拖着重病之身,再次亲赴北境讨伐陈稀。十二年,韩王信、陈稀之乱刚刚平定,燕王卢绾又因受到朝廷猜疑,率其家属、部下数千人投降匈奴,被匈奴封为东胡卢王,又与匈奴联兵侵掠上谷(治今河北怀来东)以东地区。匈奴与汉朝叛臣相互勾结,侵扰气焰更加炽盛。直至汉高祖刘邦去世,北部边境从东到西,战事几乎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惠帝即位后,冒顿单于对于汉朝君臣似乎更不放在眼中。惠帝三年(前192年),冒顿单于致书实际主持汉廷朝政的吕后,自诩为“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的“孤偾之君”,宣称“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露骨地对汉廷进行威胁,并以极其侮慢的语言戏弄吕后。这样的一封“国书”,对于汉廷无疑是一次极其严重的挑衅。吕后得书后异常震怒,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吕后的妹夫、勇将樊哙慷慨陈辞,愿率十万大军奋击匈奴;群臣为了阿谀吕后,也都随声附和。唯独中郎将季布痛斥樊哙说:“当年高祖三十万大军被困在于平城时,樊哙也在军中,却无任何作为,而今怎么可能仅率十万大军就横行于匈奴呢? 如今天下初定,百姓疮痍未平,樊哙又欲妄动兵革,扰乱天下,罪不可赦!”在季布的全力规谏之下,吕后冷静下来,自觉并无把握战胜匈奴,于是令人回写一封措辞谦卑的信件作为答复,以宗室女为公主嫁与冒
顿单于,继续与匈奴和亲。在吕后统治时期,朝廷再也不复议出击匈奴之事。
文帝、景帝时期,尽管继续奉行与匈奴和亲的政策,每年都要忍受巨大的财政损失,把大量的财富通过和亲的方式转输到匈奴权贵的庭帐之中,但是仍然不能保障北方地区的安宁及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特别是制作精美的缯絮等物品进入匈奴,反而在一定程度刺激了匈奴权贵们的贪欲。为了攫取更多的财富,当时位于北境的陇西、北地、上郡、云中、代郡、上谷、辽东等郡,经常受到匈奴军队的侵掠,铁骑所到之处,蹂躏庄稼,洗劫财产,杀戮吏民,抄掠人口,十分残暴。这种情况,正如文帝六年(前174年)答复冒顿单于书中所说:汉与匈奴结为兄弟,馈赠单于财物甚为丰厚;而不守盟约、间离兄弟之情的责任常常在匈奴一方。虽然如此,汉中央政府在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特别是在异姓诸侯王被铲除,同姓诸侯王又取而代之,成为一股新的割据势力之后,所面临的是如何“削藩”与子定诸侯王武装反叛、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