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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新科碩士研究生陸陸續續報道。陶可公然在校門口附近敚Я藬堤煲故袛偅员±噤N爲指導思想招徠生意,最後將僅剩下的兩塊毛巾一隻臉盆全都送給胖子以示自己對老學長的孝心。
晚上他滿面紅光點鈔票時,發表他作爲投機倒把者的感想:“這不屬於利用時機秩∷嚼@是一種研究方式,從我和教育超市的零和博弈中,你可以看到成熟市場的選擇性和競爭性。”
安小佳翻著書說:“得了,賺了多少?請我吃飯吧。”
陶可說:“不多,研究生畢竟少,大批的本科生都在新校區呢。可惜哔M太高,只好放棄那塊利潤了。”
“去上課時帶點,賣給你們班學生得了。”
“別提了!” 陶可氣呼呼說:“一朝代課,斷了萬條財路!昨天有個民辦學院找我去兼課,一節五十,可惜和我上課時間衝突,只好忍痛放棄了。現在我每天都得趕新校區,盼望著學校能考懀У饺说乐髁x給我幾個代課費。真是遲早要餓死!”
安小佳說:“陶可你快出社會吧,不要浪費國家的人才了,未來的中國很需要你啊。”
陶可大笑:“偉哉!道生!……安小佳你餓了洠В俊薄
安小佳說:“餓!”
陶可對著西牆大聲問:“阿胖!你餓了洠В俊薄
牆那邊傳來哀號聲:“餓~~~~~!”
陶可抽了幾張票子塞褲兜:“啦啦啦我請客~~~”
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校園裏依舊熱簦А淞盅Y,草叢中,池塘邊,回廊下,花影間,哪里都有一窩一窩的戀愛人群。但這已經和本科期間的戀愛有些微妙的區別,說它多多少少考懀У揭恍┈F實和將來,不知道合不合適。
陶可擡起頭看天空,楞楞片刻後自嘲一笑,抄著手往校門外的煎餅攤走。過馬路時,卻被一輛車攔住去路。
車窗緩緩搖下,陶可想逃已經來不及,只好假笑著湊上去:“葉老師。”
葉臻一臉不快,問:“這麽晚你出來幹嗎?”
陶可說:“幫馬戰輝和安小佳買煎餅。”
葉臻說:“我現在去停車,你買好了到我辦公室來,我等你。”
“哦,”陶可不情不願答應,目送車子開進校門後跑過馬路對煎餅師傅說:“要三塊,但您慢點做,最好做個一兩個鐘頭的。”
空氣又潮又悶,古舊的宿舍裏洠в锌照{,洠в须娨暋E肿雍桶残〖阎淮┲鴥妊潱沽鳑驯常谔ㄉ戎ㄖㄑ窖铰曋袑ψ缕澹葑友Y彌漫著韭菜煎餅味。
一局終了,安小佳才想起來:“我家陶可呢?”
胖子四顧:“剛才不是回來了嗎?”
“那人呢?”
“人呢?”胖子推推眼鏡:“這孩子不會談戀愛去了吧?”
安小佳大驚:“我怎麽不知道?!”
“去!”胖子說:“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幹什麽事讓你知道過的?”
安小佳歎氣:“唉~~有事怎麽不跟爹商量呢~~~”
胖子也歎氣:“他爹,你幹嗎下我的子?”
陶可更是長籲短歎。他在葉臻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徘徊良久,直到葉臻忍不住出聲:“陶可!!”
陶可把頭探進門:“你知道我在外面?”
葉臻坐在書桌後冷冷說:“十五分鐘前我看見了你上樓。”
辦公室是那種老式大學的陳舊,顔色班駁的木地板踩一腳響一聲;由於葉臻的書堆的鋪天蓋地,小小的空間更顯得狹窄。
陶可坐在沙發上不吭聲。葉臻問:“給誰代課?”
“唐月月。”
“幾年級?”
“大二。”
“上課時間?”
“周三周五,上午一二節。”
“哦,” 葉臻埋頭看資料:“除此之外呢?”
“呃~~” 陶可遲疑片刻:“也洠谗幔嫠芄軐W生。”
“那麽,” 葉臻撐著下巴問:“你什麽時候才有時間來上課?”
“哎?” 陶可支吾著:“但是與我自己的課表不衝突啊……
“好,這是你說的,” 葉臻從精巧的眼鏡片後看他:“那從今往後我的課你一節都不許逃;我要查你讀書筆記,你不許突擊補;如果我找你,你必須隨叫隨到。”
“哎?但是……”
“洠в械恰!薄
“可是……”
“更洠в锌墒牵薄∪~臻說:“這是一個老師在向他的學生宣佈紀律,必須遵守,任何藉口——無論是代課還是開班會——都不能成立。”
陶可一言不發站起來往門口走。
葉臻說:“回來。”
陶可拉著門把,背對著他。
葉臻合起資料:“你簦谗釓暸ぃ俊薄
陶可悶悶說:“知道了,老師……我都答應了現在能走了嗎?”
“不能走,等我一起走。我有點資料要整理。”
陶可突然猛踹了一下門,憤怒地回頭:“葉臻你這是限制我人身自由!”
葉臻說:“我是你導師,讓你幫忙查資料是天經地義。”
陶可一臉惱火地沖到他面前:“你是神童出身。要是我洠в涘e,我剛上大學你就念博士了。”
“我本科快畢業時你扣押了的畢業生登記表逼著我考研;研究生快畢業你不知採取什麽手段凍結了我的檔案逼著我考博;准備考博你又暗箱操作把我換到了你的名下……葉老闆!你到底還要控制我多久?!”
葉臻被他嚷得一楞:“你不喜歡?”
“誰喜歡被別人逼迫一直一直呆在學校?!”
“但是我喜歡。” 葉臻指指自己:“魯迅。”又指指陶可:“許廣平。”
最後總結:“很有趣。”
“呸!” 陶可無名火頓起:“也不怕先生從墳裏跳出來抽死你!”
說完摔了門出去,只聽到腳步聲咚咚響,過會兒人已經沿著林蔭道往宿舍沖了。
葉臻站在視窗直到看不見他爲止,然後苦笑著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喂,是我……最近身體怎麽樣?……哦……那不能貪涼,飲食上當心……”
“那個……他,剛剛被我一個不高明的比喻氣走了。不過這孩子也真是傻,扣留檔案或者登記表這種事,哪里是我能夠做到的,當初誆了他兩句,竟然信到現在……我知道,我不會急,都等了七年了,不在乎再等……我知道……行,下回聊吧,你休息吧……好的,再見。”
葉臻收了線,起身關了燈,在黑暗中獨自坐了好久。
當空一輪朦朧月。
古人說,天執其道爲萬物主。花了七年時間不小心把人培養成禁欲主義者的葉臻想:日後,怕是真要求老天爲我做主了。
陶可蹬開門,安小佳和胖子竟還洠!
安小佳不知是輸了還是怎麽的,眼睛血紅,殺氣騰騰,滿頭都貼著白紙條。
陶可問:“阿胖,不寫論文了?”
胖子說:“文思枯竭。”
說話間安小佳又輸一盤,他二話不說掀翻棋盤,暴怒:“再來!!”
胖子說:“不來了,水平不是一個檔次,太影響我棋藝進步了。”
安小佳揪著他的肥肉不放:“棄戰者殺!!”
胖子突然一扭,借著滿身滑膩膩的汗逃脫,躥回宿舍,反鎖了門。
安小佳猛撲過去一邊磨牙一邊撓門,直到全樓人都受不了刺耳聲音沖出來大罵“是哪個耗子精”爲止。
他氣呼呼回房卻看到陶可安安靜靜坐在窗邊,額頭上全是汗。
“怎麽了?”
陶可看看他:“你覺得跟我在一塊彆扭麽?”
安小佳失笑:“怎麽可能?!”
“就算某些取向不一致,你也不彆扭?”
“我不覺得任何人彆扭,更何況你是陶可。” 安小佳說:“陶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簡直就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說的真好,” 陶可說:“我簡直要愛上你了。”
“好啊,” 安小佳說:“我接受你的求婚。”
陶可撿了只棋子砸到他腦門上。
安小佳問:“你剛剛去哪兒了?”
陶可不說話,半天突然蹦出一句:“魯迅,真是一種精神力量。”
“啊?” 安小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啊?”
陶可上課,是典型的照本宣科。
不但宣科還要拖課。
終於有學生舉手:“老師,我內急。”
陶可奮筆板書頭也不回:“想解決個人問睿耐瑢W請自行解決,我們不中止上課。”
學生交頭接耳,陶可扔了粉筆拍拍手問:“有什麽意見?”
底下人立刻噤聲。
陶可掃視一圈,拿起書說:“你們當我不口幹舌躁?今天有兩位仁兄遲到,同學們欣賞他們沖進教室的雄姿時,我的思路被打斷兩次;還有坐在後排角落裏的幾位小姐,你們的照相機從上課起就對準了我,閃光燈每一次亮,都會使我忘記講到哪里了。”
全班哄笑,角落裏有個外向的女孩子紅著臉大聲說:“老師,我們下回不用帶閃光的。”
陶可被她逗笑了,問:“你要把我的照片怎麽樣?”
女孩子低頭笑不肯說話。
陶可笑了笑便隨她們去,他心想反正是自己的學生,她要拍就拍,至多帶回宿舍幾個女孩子傳看而已。而事後他的照片被放到某耽美論壇上供欣钦把觯麉s死也洠氲健!
“政治者,立國自強之策,富國養民之法。” 陶可說:“康有爲的觀點,比較傳統。但康、梁的文章你們還是找來看看的好……呃……覺得很無趣麽?”
學生懨懨不吭聲。
陶可有些無辜地說:“可是政治學都不教條了,那世上還有什麽學問是教條的。”
有人低聲說:“我們不要教條……”
“你洠ьI會它之前還洠в匈Y格說它是教條。” 陶可看看表,合了書:“大家自習吧。”
說罷他坐在講桌後發呆。
教室裏照例響著嗡嗡的說話聲。這是每一位曾教過課的人都想不通的事情:不管你如何尋求安靜——聲色俱厲也好,好言相勸也好——總有一些人那麽執著,那麽堅定,就是有無數心迹要吐露,就是有萬千衷腸要傾訴,就是椋Р簧纤麄兊淖臁!
這嗡嗡聲混合著電扇的呼呼聲,混合著偶爾的手機短信鈴,在這九月的天氣裏,實在令人煩躁。所以陶可比他的學生還要盼望下課。
等鈴聲一響,他二話不說夾著書溜得比兔子還快。
系辦離教室不遠,陶可逃竄途中順便拐了進去。辦公室裏只有兩個研究生在讀的輔導員值班,陶可左看右看洠ьI導,便大刺刺躺到人家沙發上去:“你們真是被遺忘的一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