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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着她姑祖母的面,这一巴掌肯定拍不下去。
但沈婺华的一巴掌却拍下去了,她在妞妞头上又敲一记笑道:“你这个死丫头,战马是战士的生命,你能要吗?”
妞妞一吐舌头,笑嘻嘻道:“元庆哥哥,我是给你开玩笑的,不过这块玉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左看右看手中的美玉,越看越喜欢,笑得脸都开了花。
沈婺华着实心疼自己这个孙女,她拉着妞妞的手,对杨元庆笑道:“我要去探望一个故人,元庆跟我一起去吧!”
元庆立刻躬身道:“元庆愿意陪同姑祖母!”
……
在西京城兴化坊内,有一座占地约四十亩大宅,在京城,这样的大宅一般都是官宅,大门上会挂上‘某某公府’的大牌子,但这座府邸上却没有牌匾,也任何标识,就连一般人家在门口挂的姓氏牌都没有,光秃秃的一座府宅,不过兴化坊的很多老住民都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姓陈,也就是从前南陈后主陈叔宝的宅子。
从开皇九年陈叔宝被押送进京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隋帝杨坚始终派人在府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陈叔宝心中悲苦,便整日饮酒度日,将自己沉浸在醉乡之中。
由于饮酒过量,他身体日渐衰弱,终于也到弥留之时。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陈府门前,一名等候在门前的管家立刻迎了上来,妞妞打开车门,将沈婺华扶了出来,沈婺华看了一眼大门,她轻轻叹了口气,十三年前她曾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时陈叔宝竟然不让她进门,一晃十三年过去,他既然已经来日不多,那最后见一面,也算了结这段俗尘。
“你家主人知道我来吗?”
管家是后来才进陈府,他不认识沈婺华,只是沈婺华是唯一一个来探望主人的客人,管家也异常客气。
“我家主人已经神志不清,我给他禀报,他什么都不说,女居士是他的旧人吗?”
“算是吧!”沈婺华轻轻叹了口气。
“女居士请吧!”
沈婺华点了点头,跟一名侍女进去,她见杨元庆有点犹豫,便笑道:“元庆,你也一起来看看吧!”
杨元庆默默点头,他不想把马匹给管家,他发现门口有几个人贼头贼脑,便牵着马跟着沈婺华走进了陈府。
陈府虽然占地极大,却异常荒凉,到处可见齐人腰一般高的杂草,树叶落满一地,被风吹得一片散乱,很多房子都已破败,窗格破旧,在风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透过破烂的窗子,可见房间内空空荡荡,连家具都荡然无存。
“都被卖光了,偷光了,哎,败家子啊!”
老管家见杨元庆直皱眉头,便苦笑着叹了口气,“门口那群人,我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整天和主人饮酒作乐,顺便偷鸡摸狗,现在见主人不行了,便想最后偷一点东西。”
府宅的破败荒凉让妞妞心中着实不舒服,她放慢一下脚步,和杨元庆并肩而行,悄悄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元庆哥哥,我真的很不喜欢这里。”
“我也不喜欢!”
杨元庆揽住她肩膀,轻轻向前推了一下,“去扶住姑祖母,她的心情肯定更不好受。”
“嗯!”
妞妞点点头,快步上前扶住了沈婺华,笑道:“姑祖母,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曲江池游玩吧!”
“傻丫头,明天姑祖母还有事,你和元庆去吧!”
“姑祖母,去吧!曲江池秋天的红叶可漂亮了,你肯定没见过。”
……
在一间同样空荡荡的病房内,沈婺华站在一张病榻前默默无语,那个曾经英俊风流,酷爱写诗做赋的陈后主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个苍老俨如七十岁的老者,发须皆白,瘦骨嶙峋,面色黄如金纸,没有一丝血色,就这样闭着眼睛,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杨元庆也站在旁边,他也不敢相信这个老者就是那个宠爱张丽华、喜欢唱后庭花,最后抱着张丽华、孔贵嫔躲入井中的陈后主,他应该才五十二岁,竟苍老如斯。
这一刻,杨元庆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悸动,这就是亡国之君的下场,不知他是怎样熬过了人生最后的十六年,陈后主临死前的苍凉在杨元庆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象,一个沉溺于酒色,荒淫无能的皇帝,必然是这个下场。
这一刻,杨元庆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任何兴趣,这间屋子让他感到压抑,他转身便向外面快步走去。
房间里,回荡着沈婺华低低的吟诗。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卷五 龙腾虎跃斗京华 第十五章 校场竞箭
从一早起,齐王杨暕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谁也不见,他已经得到晋王被封为雍王的消息,令他万念皆灰,他的梦想在这一刻破灭了,他觉得自己人生之路从此变得暗无天日,他将在茫茫无尽的黑暗之中孤独前行。
“殿下!”
中午时分,门外传来首席供奉张仲坚的声音,“卑职有重要之话想和殿下说。”
杨暕没有理睬他,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还在盯着墙壁发愣,他的心还在茫茫无边的黑暗中挣扎。
“殿下,请让卑职进来吧!”
“殿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糕。”
杨暕忽然从黑暗中惊醒,“进来吧!”他嘶哑着声音道。
门开了,张仲坚魁梧的身材出现在门口,“殿下!”他躬身行一礼。
“把门关上,我不喜欢光。”
张仲坚将门关上,他上前几步,跪坐在杨暕面前,低声道:“殿下,还有机会!”
杨暕慢慢抬起头,惊疑地注视着张仲坚,“我还有什么机会?”
张仲坚微微笑道:“殿下想一想,圣上今年多少岁,晋王又还能活多少年?”
杨暕紧锁的眉头慢慢打开了,眼睛也亮了起来,就仿佛在黑暗的路途中看到了一盏明灯。
“对啊!我怎么会没有想到?”
杨暕忽然跳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一种突来的欢喜使他的心都快爆炸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他大笑起来,笑声在房间里回荡,连外面的侍卫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张供奉厉害,进去只说一句话,齐王殿下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
杨暕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忽然觉得张仲坚的红色大胡子里竟是充满了智慧,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大胡子放在心上,只因他武功高强而供奉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远见。
“张供奉,你认为他还能活多少年?”
“我见过他,他太肥胖了,圣上或许认为他做了太子,再好好调养他,他就能瘦下来,只能说圣上想得太一厢情愿了,晋王的肥胖其实是一种病,这种肥胖病在粟特那边常有,我也见过,一般活不过二十五岁。”
“你的意思是说,粟特人能治他这种病?”杨暕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无药可治。”张仲坚坚决地摇了摇头。
杨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赞许地对张仲坚点了点头,“你很不错,以后我要多听听你的意见,你的话虽不多,可总能说到点子上,不像那个薛举,有勇无谋,让我失望。”
“卑职不敢,过去是卑职太懒散,没有替殿下好好效力,卑职惭愧。”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我只看以后。”杨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门口传来侍卫的禀报,“殿下,杨元庆在王府外,他说约好了和张供奉比箭。”
杨暕愣住了,他看了看张仲坚,疑惑地问道:“你和杨元庆约好了?”
张仲坚苦笑了一声,自己那天一句戏言,杨元庆真的来了,他连忙道:“前两天卑职在街上遇见他,也就是乐平公主寿宴的第二天,我说有空要向他请教箭术,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张仲坚刚说完,他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难道他已发现那天晚上行刺晋王的端倪了吗?
杨暕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睛里慢慢迸出一道凛冽的杀机,“将杨元庆给我宰了!”
……
齐王府门口,数十名侍卫手执盾牌和刀,紧张万分地盯着不远处的杨元庆,约二十几步外,杨元庆靠在一棵大树上,目光淡然,嘴里嚼一根树枝,就仿佛一个在等待邻家少女前来相会的多情少年,和侍卫们的如临大敌,形成鲜明的对比。
晋王命他调查刺杀一案,张仲坚无疑就是最大的嫌疑,当然,杨元庆并不是为了晋王来调查,他已经对晋王刺杀案没有兴趣,他唯一关心的是妞妞,那天晚上那个苗条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妞妞?
这时马蹄声响起,张仲坚骑马从侧面出现了,他疾奔而至,老远便大喝:“杨元庆,在齐王府前挑衅,你不想活了吗?”
“我只是来找你,和他人无关!”
杨元庆慢慢走上大街,凝视着疾奔而至的张仲坚,张仲坚已全副武装,身披软甲,腰挎长刀,横执一把一丈五尺的长矛,他的弓箭挂在鞍桥之上,但元庆注意的却是他的箭。
让杨元庆有些意外的是,张仲坚的箭已经不再是野鸭羽,而变成了口翎箭,‘欲盖弥彰!’杨元庆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心虚,他为什么要换箭?
当弓箭手习惯于一种箭时,他绝不会轻易更换,会影响到手感,从而影响到精准,尤其做刺客时,更不能轻易换箭,那会直接影响到刺杀效果。
如果张仲坚不换箭,依然用他的野鸭羽箭,杨元庆倒不好肯定了,可这一换箭,他便有六成的把握,此人极可能就是那晚的刺客,但杨元庆做事,至少要八成以上把握才能确定。
张仲坚的马在五步外停住,他冷冷地看了杨元庆一眼,“你是想和我比箭吗?”
“谈不上比箭,只是切磋一下,张兄,去崇仁坊校场!”
张仲坚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催战马,向坊外疾奔而去,杨元庆也翻身上马,催动战马,加速向崇仁坊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