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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别站到床的两边,开始工作。我们由上面金色的刺绣开始,解开母亲锦缎的袖子,然后是她沉重的外袍、翠绿的天鹅绒、贴身的衬裙,最后是丝绸质地的象牙色衬袍,它早已被鲜血浸透了。我们把这些都脱了下来,直到她赤身躺着。扎鲁玛把她手上的绿宝石戒指摘下来,庄重地递到我手上。耳环和项链也都要摘掉。任何装饰都不可以留在她身上。
出于尊敬,扎鲁玛递给我一条毛巾,让我擦去母亲脸上的血迹。我一遍遍地在水盆中洗着毛巾,直到水的颜色变得浑浊起来。
扎鲁玛注意到了。“我去换水,”她说。虽然母亲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扎鲁玛也擦拭了她的手,但在母亲的脖子和胸口上,依然还残留着很多血迹。
在她去换水的时候,我把母亲最好的白色羊毛长裙从衣橱里拿了出来,还有一个白色的亚麻面纱——因为法律规定她只能穿戴一件简单的白色饰物。简单的羊毛和亚麻织物是唯一被允许的衣服。然后,我找来梳子,尽力把她的头发解开。她的头发令人心痛地缠在一起;我先用梳子梳通发稍,再小心地从发顶开始梳理。她的头发散发着玫瑰香气和铁的味道。
我把她的头轻轻托在一只手里,整理好她脖子后面的头发,然后轻轻地转一下她的头,继续梳理。就在这时,我感到梳子先是向里探了一下,然后又遇到了一个轻微的突起。
我顿时停了下来,放下手中的梳子,用颤抖的双手触摸着母亲的头骨。她的太阳穴和左耳朵之间有一块不平整的地方。我分开她的头发,看到了一个坑和一道疤痕。
母亲一直以来都只让扎鲁玛为她梳头,从不允许其他仆人插手这件工作,即便是我也从来没有过。
就在这时,扎鲁玛回来了。她小心地移动步子,唯恐把水从盆子里洒出来。她看到了我惊讶的表情,两眼中含着惊恐;她把水盆放到母亲的床头柜旁边,然后关上了门。
“她头上有伤。”我激动地提高了声音。“有一个伤口,一个疤痕!”
我看着她把两条毛巾从水中捞起,使劲地拧干。她走了过来,把一条递给了我。
“你知道,”我说,“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只是给我暗示,可是你却一直知道真相!”
毛巾在她手里静静地垂着。她低下头,似乎被击败了,但她再一次抬头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下定了某种令她痛苦的决心。她正要说话,但第一个词还没说出口,我们就听到了响亮的敲门声。
父亲径自打开门。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妻子,退避着移开了视线。“请……”他说道,“让我在这里为她祈祷吧。在她永远地离开我之前,我想和她多呆一会儿。”
扎鲁玛紧紧地攥着拳头,转身看着他,好像就要扑上去。“你怎么敢!”她沸腾起来。“你怎么还敢来,你就是杀害她的凶手之一!”
“扎鲁玛。”我警告她。他把母亲带到吉罗拉莫那里去,的确是愚蠢、不可挽回的错误,但毕竟他的动机是好的。
“的确如此!”她嘶嘶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终于实现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愿。走开,马上走开,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父亲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门,没有说一句话。
扎鲁玛依然站在那里,脸冲着门的方向,浑身发抖。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但她把我的手甩开,向我转过来。多年来沉积的痛苦从她口中发泄出来:“他打过她!你明白吗?他打过她,但只要你母亲活着,她就不许我把这件事说出来!”
第18章
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圣塞巴斯蒂安——万箭穿心,生不如死。我甚至无法言语。
我动作沉重,默默地和扎鲁玛一起擦干净母亲的身体,然后为她穿上羊毛长裙,把她散乱的头发扎进亚麻面纱里面。
我们离开了,让其他仆人来处理余下的事情,但我却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对话。
在墓地举行的葬礼上,父亲大声说着吉罗拉莫是如何得正确;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这意味着一件好事,那就是他和他的爱人卢克利齐娅很快就可以在天堂重逢了。
那天,在傍晚来临的时候,父亲找到我,想和我谈谈。
我正独自一人呆在母亲的卧室里,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我要在母亲曾经睡过的床上睡上一觉,突然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进来。”我说道。以为是扎鲁玛过来,想劝我吃点东西。
但却是我的父亲站在门口。他还穿着那件用来吊唁的黑色宽袍。“扎鲁玛,”他说道,声音胆怯,躲躲闪闪。“她很气愤……她还和你说什么了吗?关于我和你的母亲?”
我瞪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不屑。“她说得已经够多了。”
“够多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使我前所未有地厌恶他。
“是的,够多了。”我说道,“多到让我希望我根本不是您的孩子。”
他的下巴微微抽动着,飞快地眨着眼睛。“你现在是我的一切,”他的声音很小,很嘶哑。“你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
显然,我刚才冷酷的回答就是他得到的答案。他只有扭身离去。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好,几次梦见了母亲而惊醒。我梦到我们犯了一个大错,她从来就没有死,多美尼科没有害死她。我从一个梦里醒来,惊醒我的不是痛苦的梦魇,而是床边的声音。我抬起头,在黑暗中看到了扎鲁玛高大而又熟悉的身影。她正走向那个放在地上的床垫。这个垫子一直就放在母亲的床边。她晚上总是睡在上面,陪伴我的母亲。当她发现我已经醒来的时候,就转过来,轻轻地对我说:
“我现在就是你的奴隶了。”然后她在我身边的垫子上躺了下来,准备睡觉。
第19章
我们的家庭关系变得越来越不融洽。我和扎鲁玛形影不离,我们的时间也都被一些生活琐事占去了,活得毫无意义。我继续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代替母亲,在灰蒙蒙的冬季清晨去市场上采购,从屠户那里买肉,还做一些其他事情,好让家务像往日里一样井井有条。扎鲁玛和车夫总是在我身边,陪伴着我。但这次,已经没有人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去做了;我得自己做出决定。
我尽量避开父亲。我们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感觉会非常糟糕;很多个晚上,他都借口工作,在城里晃荡着,我通常一个人吃晚餐。尽管我也希望能够像爱母亲一样爱他,宽恕他,但我始终不能掩饰对他的憎恨。我没有办法对他和善。我从不为对他恶言相向而祈求上帝的原谅,因为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父亲则沉浸在他的痛苦和吉罗拉莫的教导中。他总是重复着他的观点,说地球末日就要来临,就因为这个——或者说死亡——能够把他带到心爱的卢克利齐娅身边。我觉得他不得不相信是上帝将我母亲带走,从而使她摆脱这个世界的痛苦;否则,他便只能去承受无止境的罪恶感;否则,他就要认定吉罗拉莫和丑陋的多美尼科就是杀害我母亲的刽子手。每天两次,他会去参加在圣马可教堂举行的弥撒。乔凡尼比科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比科成为了我们家的常客。父亲甚至连穿着也变得和他相似起来。他们都穿着简朴的黑色衣服,要不是精致的布料和精细的裁剪,甚至会被人以为是修士的穿着。虽然父亲对待这位伯爵一直很好,让他享用我们家最丰盛的饭菜和上好的美酒,但他对待比科总是沉默寡言,还有一种母亲去世之前所没有的冷漠。
碗餐的时候,我父亲会重复吉罗拉莫说过的话。他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对我真挚的感情,从而赢得我对他的宽恕,并且能够劝导我也同他一起去圣马可听布道。对于这个请求,我从来就没有回应过,只是埋头吃我的饭。
我每天会和扎鲁玛一起出去散两次步,无论天气好坏,我们都会去附近的圣灵教堂。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事实上我对上帝有着极深的怨恨,我只是希望能接近母亲。圣灵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心灵庇护所。我会在冰冷的教堂中跪下,双眼看着精雕细刻的木制耶稣像,和他在十字架上断气的样子。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倒像是深深的长眠。我希望母亲也能享有这样的宁静。
从我母亲去世算来,三个痛苦的星期过去了。然而在一个傍晚,因为父亲回来晚了,我独自吃了晚饭。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我正在读但丁的书,这是母亲生前最珍爱的一个抄本。我想着吉罗拉莫会认为他自己应当到天堂的哪一层去;想着自己会把他丢到地狱的哪一层去。
扎鲁玛一直和我在一起。私底下,她一直非常难过,暗含着眼泪。她了解我母亲的日子比我还要久。有时我从混乱的梦中醒来,会看到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之中。白天,她会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我身上。在那个夜晚,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们围坐在一个煤油灯前,她正用一些精美的刺绣装饰着我的一条手帕。那是在为我的嫁妆做准备。
“进来。”我不情愿地说道。我很熟悉这敲门声,也不愿意与敲门的人说话。我的父亲把门推开一半。依然穿着他那件黑色的礼服。他情绪消沉地倚着门边,声音中透露出疲惫:
“在大厅里有一些布料。我让仆人们都铺在地上了。太多了,拿不上来。”他向外动了动,好像这些就是他要说的全部的话。
“布料?”
我的问题停止了他的脚步。“看看你喜欢哪一块吧,我会让裁缝给你做件新的礼服。不要考虑钱的问题,想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
扎鲁玛从刺绣中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的父亲。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无视我的父亲。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怎么会想起做这样的事,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试图博得我的好感。但这和吉罗拉莫的布道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