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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顿时听到哭声,嚎啕大哭。
巷道里有水,是慢慢涌上来的。其实不然,是滚滚而来,因脚下这段路是上坡,水流速度受到限制,加之矿灯照的距离有限。从水面很快到膝盖深判断,水来得比他想象的急速而迅猛。老庄不死心,喊:“喂,还有人吗?”
没有人的回声,只有水的呜咽。
“还有人吗?”
巷道里回响老庄的呼喊,走在前边的郭德学停住脚,回身向后看,矿灯光的尽头是黑暗,没有老庄的身影,只有他的呼喊飘荡,也夹杂着水流和塌方的声响。
“庄师傅!”郭德学最惦记老庄。
那三个矿工也跟着喊起来:
“老——庄!”
“庄师傅!”
“老——庄!庄师傅!”
大水像一只被叫醒而发怒的狗,汹涌地朝喊叫的人猛扑过来,水中有杂物,坑木、支架、石头。
这时候,有人惊喊:“看,那儿是什么?”
水上漂浮着一顶安全帽,郭德学一见便哭:“师傅!庄师傅啊!”
“你怎么啦?”胖子迷惑。
“帽子都落在水里了,是他……一定是他。”郭德学痛哭不止。
老庄游过来,头系着只塑料薄膜方便袋,他的帽子的确掉下来,是冲泻过来的水推倒他,帽子掉落水中。
四个人在齐胸深的水中靠拢过来,将老庄团团围住。
“吓死我啦。”郭德学嘟囔着,伸手去摸老庄的肩膀,确定一下他人确实存在,不是幻影不是梦。
“怎么不是我,就是我呀!”老庄说。
四双目光栗栗危惧。
老庄明白,危情时刻自己紧张、惶恐的情绪将影响到在场的人,这对逃生不利。他说:“大家跟着我朝北回风口走。别慌,别怕,我们肯定能逃出去。”
直立行走已不可能,人类又回到了进化的起点,爬,手脚并用地爬。老庄在逃生的队伍中就是一只狮王,关系到族群生死存亡,他奋不顾身冲在前面。危险时时刻刻在前面,无法预想,只有勇敢地去面对和经历。
“大水灌满了巷道,随时都会出现塌顶。我在前面探路,你们和我保持距离,在确定没危险时,我叫你们再过去。”老庄做了安排。
“我跟你去吧,也好多个帮手。”郭德学不放心,说。
“德学,你脑袋瓜灵,我的话你记住喽。”老庄说话时紧紧攥着郭德学的手,语调沉重,充满嘱托的味道,“万一我出意外,你带大家往北回风口走,如果大水来得太快,中途有一处平台,你们可以爬上去暂避……”
“我们等矿上来人救吧。”兜齿儿说。
“铁轨已冲断,下不来人啦。电话线断了,无法同外界联系,一切都靠我们自己了。”老庄表情沉重而忧郁,他说,“我们救自己!”
老庄的背影显得苍老,追随那盏摇曳的矿灯远去。
“只要灯亮着,庄师傅就没事。”郭德学心里说,他感觉老庄的体温还残留在手上,巨大的恐惧面前,丝缕的温暖都是无比珍贵的。它直贯心底,增加求生的勇气。
老庄试探着朝前走,他感到自己在一个震荡器里,地动山摇地停不稳。年轻时经历过一次地震,情形就和眼下差不多。当然,这次比地震更危险,那次尽管站不稳立不住,他还是连滚带爬地滚下平房的窗口。
第一章灭顶灾难(6)
现在是在六百米井下,垂直地面也有两百多米,逃出去的希望不是没有,但很难很难。
一起下井的十四人,仅剩下五人。他们作业的掌子面灌满了水,生还的可能极小。假若有活着的人,这会儿也该赶上来,或者听到他们的声音。
“一定把他们几个带出去。”老庄下定决心。
哗啦啦!前面的棚顶轰然塌落下来,石头堵死了去路。
老庄用矿灯照了照,无法向前走了,他退了回来。
四个矿工呆滞的目光望着老庄,没人说话。
大水肆虐的声音在巷道里回响,十分刺耳,大家的心揪了起来。
“前边塌了顶,堵死出路。”老庄打破沉寂,平静地说,“趁大水还没撵上来,我们只有扒开通道,才能逃出去。”
4
四黑子慌张跑进别墅。
一楼的保镖对不敢拦挡的人物还是拦挡一下,不过语言婉转:“黑子哥,你来得太早啦,库哥还没起床呢。”
“我有急事。”四黑子一边说,一边闯进大厅。
保镖不敢深拦四黑子,也不能阻挡执意要见刘宝库的护矿队长四黑子。
一楼大厅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四黑子朝二楼走去,刚迈上一级楼梯,整个人被猫叫给定住了,他踅身走向沙发,坐下来。
嗷!猫叫的声音更大了。
四黑子本能地收拢下肢,两条腿并得很紧,夹住某个欲望的东西。似乎不十分效果,干脆将左腿压在右腿上,被限制的东西都有些胀痛。
嗷!嗷嗷!嗷!猫叫一声叠一声。
四黑子耐心等待,必须在猫叫声停止后,去叫刘宝库。
猫在两种情况下才有这样痛苦地叫,发情时叫春,再就是受虐待。二楼的猫叫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猫叫持续着,四黑子不再去深想它啦。
同往日一样四黑子上山巡查,终点是卐井口。
鬼脸砬子煤矿的矿名,源于罂粟沟著名的鬼脸砬子,整座山活灵活现一张鬼脸,传说有人曾见到鬼脸哭和鬼脸笑。鬼脸让人见之恐惧,再有鬼哭,更令人毛骨悚然。
卐井有些神秘感,矿上的煤井都用1、2、3、4编号,唯有山沟里的这座煤井用卐编号,称为卐井。
卐,佛教相传的吉祥的标志。来自梵文,义为“吉祥万德之所集”〔swastika;amysticBuddhistemblem〕。卐井与其它井口相距遥远,许多在矿上做活多年的矿工却不知道有这么个煤井存在。在卐井挖煤的矿工单住一处——密林掩蔽的旧山洞改建而成的工棚。
四黑子天天早晨巡查到卐井,看看卐井是否正常生产,这是矿长刘宝库特别交待给他的事情。
“咦?怪了,怎么没见到运煤下山的重型车?”四黑子觉出今晨与往天不一样,他细心数过,自己每天上山遇到往返的运煤车至少是五辆,可今天一辆也不见。他想给运输队长打电话询问此事,手机没带在身上。
卐井正张着死鱼一样的嘴,没有矿车吐出来。四黑子在井口前站了一会儿,干净的铁轨没有一块煤拉落,显然夜班没出煤。
“出事啦?”四黑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井下发生了事故,他顺着倾斜的井口走下去,没闻到瓦斯味,可以排除瓦斯爆炸……
“黑子,黑子。”
四黑子听见有人叫他,才回过神来。
刘宝库穿着睡衣走下楼梯。
“库哥。”四黑子急忙站起身,迎候。
“喔,你听见了吧,俏俏叫床很特别,像猫。”刘宝库说一件愉快的事,“这人哪文化高,床上更俗。”
“返璞归真嘛。”四黑子鹦鹉学舌,过去在哪儿听说这个词儿,今天恰到好处地用上。
“呲,返璞呢,返青还差不多。她可不是没雕琢的玉石。”刘宝库慨言,“如今浑金璞玉哪里去找哦!”
猫一样会叫床的女人,会是什么璞金浑玉?
四黑子恭维地笑笑。
“黑子啊,一大早来找我有事吧?”
“是,怕破坏库哥的好心情。”四黑子迟疑,到底还是讲了,“卐井出事啦。”
“噢?”刘宝库的肩膀在睡衣里抖动一下,这是他吃惊时的固定动作。
第一章灭顶灾难(7)
“卐井透水了,”四黑子说,“水把主巷道全淹没,我下井去看……见到葛大眼儿的尸体。”
“葛大眼儿?他不是那个屯长吗?”
“是,竟像平常的样子,瞪着豆包大的眼睛看人。”四黑子说着泡在水中遇难者的姿态和模样。
屯长死后样子仍然保留生前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保留着他小屯屯长的尊严。其实,他已经不是屯长了,新一届选举他落选了。
“查屯长使了鬼。”葛大眼儿始终认定查屯长在选举上作了手脚,他才落了选,他冤屈,他不服气,说,“我带出来的十一人,都是投我票的人,出外挣钱,混出个人模狗样,给不选我的人看看,让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看来,屯长葛大眼儿争不了这口气啦。
“还有没有活着的?”刘宝库问。
四黑子摇摇头。
刘宝库身子靠向沙发,仰面望天棚,思量着怎么办。
四黑子侧目望花卉——茁壮成长的发财树。
“今天几号?”刘宝库突然问。
“13日。”
“哦,13号。”刘宝库自语一句。
每月的13号,在罂粟沟矿区是个特别的日子。用几十名矿主的话说是“上贡”的日子,也有人说成“黑色K日”。扑克牌中13是K。不管日子多黑,煤还是要挖,钱还是要赚的。
“黑子你再带一个可靠的人上去,封住通向卐井的山路,禁止通行。”刘宝库说。
“可是,今天是13日啊!”四黑子强调这个特别的日子,说到一个人的名字:“扬哥那边……”
“我和扬哥说。”刘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