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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笛 上 by 朱雀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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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王府里头,言艺正等得心焦,忽见司马冲被抬著回来了,凑近一瞧,司马冲脸上鞭痕赫然,半边脸孔都肿著,泛出青紫,言艺心里又急又痛,哭都哭不出来。倒是送司马冲回来的青衣侍从镇定,一个帮著言艺安顿司马冲,另一个骑马了出去,不多时便带回个背著药箱的老先生来。
言艺见著那老头,不觉一愣,原来这人姓吴,虽比不得王雪坤医术高明,却也是宫中就职的太医,眼下司马睿病危,照理说太医们都该在御前候著,不料那青衣侍者竟能请了他来。言艺正疑惑著,那吴太医已替司马冲把起了脉象,半晌叹著气从药箱里翻出丹丸来,拿水化了,边喂司马冲边自言自语:“世子病势沈屙,这药他若吞得下去便是造化,吞不下去,那可就……”
刚说到一半,却见司马冲喉头振颤,刚刚灌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言艺急地当即跪下了:“吴太医,您千万救救世子。”
吴太医又拿了颗药丸,依旧化开了,慢条斯理地喂给司马冲:“这可由不得我,看天意吧。”
哪知连灌了几遍,司马冲都吐得一滴不剩。天一点点黑了,风从窗缝里呜呜地灌进来,吹得烛火飘摇,眼看司马冲脸上红潮退尽,那脸白得真跟死人一样了,轻轻推他,也全无反应,吴太医虽然镇定,这时也胆寒起来,连忙趴到床前,伸手探去,总算还能感到鼻息。吴太医吁了口气,正要直起腰来,却听司马冲低低地咕哝,极轻的一声,根本听不出在说什麽,可那声音的里的凄楚无奈,却叫人心都揪了起来。
吴太医摇摇头,搁下药碟:“世子怕是不好了。”他抬起眼来,看著那两个青衣侍者:“往宫里报一声吧。”
言艺见那两个青衣侍者对视一眼,双双去了,这才知道他们是宫中的人。可这个时候,言艺顾不得猜测侍从的身份了,他抢到床前,紧紧攥住了司马冲的手:“世子、世子……”他哽咽著,不知拿什麽话留他:“您才十九岁……”
到了三更天,门外响起喀喀的脚步,帘子一卷,原来那两个青衣人回来了,外面像是下过雪了,两人都戴著蓑笠。言艺见他们身後再无旁人,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也知道眼下司马睿病笃,司马绍就算得了信报,也是不可能抽身过来的,可是哪怕派个人来也好,哪怕派德容来呢,来看一看、问一问,对於司马冲多少也是个安慰。这最後的一段路,留他孤零零一个人走,太残忍了。
这时那两个青衣人都脱下了蓑笠,德容还愣愣地望著司马冲,吴太医却“咚”地朝其中一个跪了下去。
德容转过来脸,这才发现高个的青衣人已不是去时的那个,盈盈的烛火映出一双褐目,雪白的脸孔不怒自威,正是当今太子司马绍。


39
“太子。”言艺欣慰之下,忙拜叩行礼。司马绍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床边,抱起了司马冲,把脸深深地埋到了弟弟发间。
屋里鸦雀无声,只有烛蕊烧到尽头,发出哔啵的轻响。好半天,司马绍才抬起脸来,跳荡的烛焰映在他眼里,闪闪烁烁,也不知是火光还是别的什麽。他轻轻吻著司马冲的额头,神情恍惚,柔情蜜意,全无一丝避讳。
吴太医本不知道他们兄弟间的纠葛,看到太子这个模样,惊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去,回想起司马冲之前的低语,这才明白过来,司马冲叫的原来是“哥哥”。
“吴太医,我跟他的事,你都看见了。”司马绍拥著弟弟,帐帘不知何时候落了下来,隔著层纱幕,他凌厉的眉眼变得模糊,声音也比平日里柔软了许多,太医听著,却无端打了个冷战:“今日请你来,我便不将你当外人了。若你救得他,我不会忘记。”
吴太医闻言伏倒在地:“吴某自当竭尽所能,只是世子长年服著五石散,身子已被掏空了,伤势未愈,又受了风寒,恐怕……非人力能挽啊。”
“非人力能挽?”司马绍点点头:“好吧,我们都听天由命。他若走了,你那一家老小也跟著去吧。”
吴太医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早听人说过,当今太子虽然韬光养晦,其实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心地狠硬、手段非常,今日一看,竟是真的了。司马绍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断然不会放过自己了。
吴太医想了半天,将心一横,咬著牙道:“倒是有一险著。世子风寒入体、积毒攻心,不妨仍用五石散,以毒攻毒,或可延命。只是五势散药性霸道,世子恐怕承受不住。所以,须找一活人做饵,灌下五石散,再取这人的鲜血给世子服下。”说著,他重重叩了个响头:“老夫不才,愿为药饵!”
“吴莞涛,你以为你当了药饵,便是救不回他,我也不忍拿你家里人开刀了吗?”
“太子……”吴太医背上冷汗淋漓,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实话告诉我,”司马绍走过来,踱到他跟前:“这样做,到底有几成把握?”
“一成。”
“一成?还有别的办法吗?”
“当真没了。”吴太医说著匍匐在地,眼都不敢抬起。屋里先是一片死寂,半晌才听到司马绍吩咐侍从:“去找五石散来,越多越好。”
侍从应声而去,不多时果然带了大包的五石散回来。吴太医自知在劫难逃,当下膝行著过去,颤著手就要从侍从手中接药,却被司马绍厉声喝止:“慢著。”
众人都不晓得他打著什麽主意,谁知他接过药包,一把拆开了,竟往自己嘴里灌去。言艺、吴太医全看傻了,侍从想去夺药,却被他推到一边。那侍从眼睁睁看他吞下了散剂,急得抱住他的腿哀告:“太子,万岁病重,您再有个万一,谁来主持大事?!”
吴太医也连连叩头:“太子,这药饵您断断做不得,弄不好会出人命!”
连言艺都跪下了:“太子,请以大局为重!老奴愿为药饵!”
这些话,司马绍仿佛一句都没听到,他紧闭著眼睛,脸色因药力涨得通红。这是他头一次沾五石散,吞得又多,反应也就格外地大,才过了半柱香功夫已是汗落如雨。侍从忙端来一把凳子,扶他坐下。他摆了摆手,睁开眼来,看著吴太医:“什麽时候可以取血?”
吴太医见他眼里都布满了血丝,知道五石散已行入血脉,眼下便是放血的好时机了,可他怎能真拿司马绍来做药饵,当下紧闭了嘴巴,不敢说话。司马绍冷笑一声,忽然伸出手来,自侍从腰间摘下了佩剑,只听“噗”地一声闷响,空气里顿时弥漫著一股血腥气味。只见司马绍左腕鲜血直流,一滴一滴跌落地下。
吴太医忙抓过个茶碗,泼掉茶汤,将司马绍的血接到碗中。
“太子,”他一边接血,一边望著司马绍道:“您对世子那份心,我都明白。这一次我便是直下黄泉,闯进阎王殿里,也会帮您把人拉回来。”
司马绍听到这话,微微点头:“多谢。”


40
吴太医这方子听来荒唐,用下去倒真有成效。服下血药後不久,司马冲的呼吸便均整了许多,待到天色放明,竟睁开了眼皮,虽不能说话,却望著哥哥,不住流泪。司马绍攥过他的手,贴在唇上轻轻吻著。
眼看日头渐升渐高,侍从不安起来,三番两次地催司马绍动身回宫,司马绍却不做声。及至卯时前後,宫中忽然来了人,急召司马绍回去。司马冲身子不好,心里却是明白的,晓得父亲的病情定是又加重了,虽然万般不舍,还是放开了哥哥的手,眼睁睁看他去了。
哪知司马绍这一走,直到傍晚也没有回来。司马冲昏昏沈沈地躺在床上,又是担心父亲,又是挂念哥哥,便焦躁起来。他生性绵软,急了也会不冲人发脾气,只是紧攥著手。等太医发觉,逼著他摊开手来,那掌心早被抠烂了,红红紫紫,都是伤痕。
到了傍晚,司马冲身上又开始发烫,昏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吴太医正手忙脚乱之际,东宫内侍德容突然到府。言艺忙将他请到司马冲屋中。德容在司马冲床前跪下,五体投地:“世子,圣上薨逝了。”他压低些声音:“太子说了,说凡事有他,请您静养。”说著,便急急告辞了。
德容走後,司马冲躺在床上,半天都没动。言艺不免担心,走上去一瞧,司马冲歪著头,把脸埋在枕头里面,言艺再一摸那枕头,竟然全都湿了。
吴太医在边上看著,不禁摇头:“世子,心里难受的话,说出来才好,似你这般重情内敛,伤的是自个儿啊。”
司马冲却似全没听见,仍旧一声不吭。
次日一早,东晋的国号由太兴改成了太宁,二十四岁的太子司马绍登上了帝位。也就在这一天,司马冲的病势急转直下,吃什麽便吐什麽,精神却比往日都好,也能开口说话了。
吴太医行医多年,人情练达,晓得司马冲的心思都在司马绍身上,见了那人便是生,不见那人便是死,眼下只怕是个回光返照的光景。可新君即位、万机待理,司马绍再是有心,也不可能立时抽空来看司马冲的。吴太医无奈之下,只得一边想些方子,煎了药,喂司马冲服下,一边好言好语地宽慰他。
哪知司马冲竟是个极通透的人,劝慰的话只听了一半便摆手道:“多谢您,我都懂。”他抬起头来,脸色虽然憔悴,一双眸子倒是温润如水:“这些日子难为你了。我虽不能动,心里却是明白的。”说著,将言艺叫到了床前:“来日你见了绍,跟他说,他对我但凡有一分真心,就放了吴太医全家。”
这话说出来,分明是在交代後事了。吴太医眼眶发热,言艺更是泣不成声。正在这时,外头帘栊作响,走进来一个人,长袍委地,玉色的袍摆描金掐线,团著龙纹。
言艺、太医回头一看,双双拜倒,“太子”两个字已到了口边才慌忙改作“圣上。”司马绍却没心思计较这个,他大步走到司马冲床前,把他揽进怀中:“你说的什麽话?什麽叫‘来日’?”
司马冲见他来了,淡淡一笑:“你来了也好。你说过的,我要什麽便给我什麽,这十来条人命总能给我吧。”他望著哥哥的眼睛:“我不会再跟你要别的了。”
司马绍听到这儿,不禁变色。司马冲却朝他胸口又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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