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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言顿住,盛年刚欲站起身,忽然一股钝钝的痛感从腹部上方袭来,一下子来得太快竟让盛年疼得弯下腰去。
忍不住,她闷哼出声,电话那头的他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终于声音里染上了一层关切和着急:“怎么了?”
整张脸皱缩成一团,盛年咬着唇,眼泪却又下来了:“胃痛。”
似乎听到程家言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有没有胃药?”
盛年点头,想起程家言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于是补充道:“有。”
两三秒种的电流声后,程家言再开口,却又让盛年听不出语气来了。他淡淡地说:“把药吃了,喝些热水,去床上躺会吧。”
语罢,不等盛年回应,他竟就这么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胃痛得太厉害,盛年蹲在地上,唇齿因为咬得太过用力而发白,颊边的头发也早已被眼泪湿透成了一绺一绺。
这一刻,盛年前所未有的恨极自己白天的所作所为。
原来,当他不再在意自己的时候,自己轻得连空气都不如。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即使那人已经转过身去了还是会认认真真地听从他的每一句话,就仿佛是他最执迷的信徒。
盛年亦如此。
她慢慢地直起身,找出胃药,倒了一大杯热水,大口大口地全数灌了进去。之后又木然地踱到床边,翻身爬了上去。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胃更痛一些,还是心口更痛。似乎,整个人都被放空,她已经不晓得还能想些什么,脑海里唯一的印象只剩下程家言刚才的话。
直到手机忽然再次响起。
盛年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机,屏幕上亮起的竟真的是“阿言”两个字!
也许不可置信来得太突然,亦或是心跳得太快,她手颤抖得太厉害,慌忙失措之中竟错按了拒接键。
胃痛或是身体上的疲乏都随着这通意料之外的电话而一扫而空,盛年一骨碌腾坐起身,赶忙又重拨过去:“喂,阿言?”
程家言没有立即回应她,在他的电话背景中,似乎有很大的风声在歌唱,时高时低,如同絮语。簌簌的风声中,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了:“到阳台来。”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盛年的脑中,激动地令她连下床边的爬梯时都差点踉跄。急匆匆地跑到阳台边,明灭仄仄的路灯下,居然真的是那道她无比期盼的身影!
中午的时候明明还在一起,然而下午剧情急转而下的突发,却令此刻的盛年觉得,这一眼,已经等待了三秋之久。
她不能呼吸,怕每一次吸气,都会哽咽。
他抬着头望着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眼睛里似乎只有路边灯光的倒映,如同一簇小小的火苗,虚浮而幽暗。
而她,只觉得眩晕。
他缓缓地开口,问:“如果你不请假,夜不归宿,会不会被学校批?”
莫大的狂喜席卷了盛年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兴奋得仿佛连发根都开始发痒。她拼命地摇头,明明脸上挂着那么大的笑容,眼泪却也滴答答地往下淌。
抓起背包,盛年飞奔而下。
胸口有一只蝴蝶,“扑腾扑腾”地让心跳得砰砰作响。原来,那只蝴蝶终于破茧而出,迫不及待地展翅,华丽而又一冲云霄。
跑到程家言跟前的时候,盛年气喘吁吁,额头上竟然都蒙了一层细密的汗。
终于再一次和他站得这么近,他的呼吸浅而轻,暖暖地落在她的额头。盛年一把揪住程家言的衣袖,仰脸望着他,用那样一种祈求的目光。
从他回应过来的目光里,她看不到怒气,看不到失望,也看不到冰冷,有的只是他努力隐藏却还是泄露出来的关切和担心。
于是,缓缓地,盛年捧住程家言的脸,又迟疑地、犹豫地踮起脚。
湿漉漉的泪痕触碰到了程家言因为风吹而微凉的脸颊,他的唇很烫,盛年觉得像是一团火,而自己则是冰,每接近一分,都会让自己融化一分。似乎有朵花,悄然地绽放在暗夜里,试探又迟疑。
就在盛年的欣喜快要殆尽快要再次绝望的时候,程家言终于伸出手,抱住了她。
深深地,用力地,这个吻那样深切而长久,仿佛距离上一次这样的唇舌纠缠已经有一世纪一般。
慢慢地抬起脸,盛年凝视着程家言的眼,好像浮萍,而她深缠其中。
盛年刚想说什么,程家言突然一把用力地箍住她的肩,那样大力,隔着这么厚的衣服都让盛年生疼。
他扳起她的脸,狠狠地吻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来吻她。如果可以,仿佛想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泪是咸的,血是涩的,所有一切的滋味都纠缠在舌齿之间。她几乎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而他是那样的急迫和不容置喙。
偏偏,吻却是甜的。
似乎过了很久,程家言才终于放开手。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还是那样黑那样深,倒映着她自己的眼睛,里头有盈盈的水雾。他说,几乎是咬牙切齿:“我真的很不想,却偏偏还是走到了这里。”
这样一句别扭而又强撑的话,让盛年忍不住又湿了眼角。
这一刻的风,慢慢地停了下来。
亘古不变的风,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穿过簌簌的高树,穿过层次栉比的大厦,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她环抱住他的腰,还是仰着头凝视他,小声地唤了唤他:“阿言……”他没有回答,呼吸依旧还带着刚才的急促,只是紧紧地胶住她的视线。
似乎是被他的目光所鼓励,她继续道:“阿言,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她的语气那样执着而深切,不扬不躁,仿佛胸口的那只蝴蝶在新飞之后终于归于平稳和宁静。
比之,再华丽的言辞亦觉失色。
他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眼里的光亮终于由先前的一小簇聚成了一大团。
程家言慢慢抬手,手指穿过她的长发,环住她的肩。
她听见他说:“Liv,下不为例。”
他的声音很轻,她却看到了绚烂夏花。
程家言的车停在F大的正门口。两人牵着手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坐进来后他递给她一包塑料袋:“时间太短来不及煮,就买了巷子口的。”
盛年揭开盖子,一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舒眉而笑,转头:“皮蛋瘦肉粥?”
程家言启动着车子,却偏偏不看向盛年,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闷闷哼了声:“快点吃吧,要是凉了多浪费。”
盛年复而低头,忍不住笑得喜逐颜开。原来,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而这样的认知也让盛年心口痒痒的,似是感动,又似是愧疚。
她很快地将粥喝完,拍拍肚子说:“好饱,饱得我都困了。”说完身子向左一歪,脑袋微微地搁在了程家言的肩头。
闭上眼,盛年心满意足。
毕竟,重新倚靠上他肩膀的感觉,真的太好。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盛年只觉得双眼酸痛,趿着拖鞋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这才发现自己不仅眼睛又红又肿,甚至连脸都似乎肿了些。
用冷水扑扑双颊和眼睛,虽然没什么效果但至少感觉清醒许多。盛年看看时间,却是才早上七点半。
顾康出差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她和程家言两个人。她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悬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嘀嗒、嘀嗒”的清脆声响。
走到阳台的落地窗户边,外头是肃穆的冬日清晨,大地是硬厉的大理石色,枝桠是枯萎的灰黄色,只有天边的云朵,透着晨曦一丝奶白色的光。
做了几个深呼吸,盛年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向了另一个房间——另一个本是顾康的、现在却是程家言睡着的房间。
轻轻旋开门,入目便是程家言那张熟睡的脸庞。
盛年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也不晓得他有什么烦心的事,竟然连睡着了眉心都还是微微蹙起着的。
她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试图抚平那褶皱,无奈收效却甚微。指尖慢慢往下滑了一些,触到程家言的睫毛。他的睫毛又长又翘,就好似美剧里那些西方男子的睫毛一样,让盛年不由地嘟嘴嫉妒。
或许是盛年的动作大了点,程家言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顾康的房间连着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上放着一把藤椅,从盛年的角度看过去,正因着外头的风而轻轻摇晃。这令盛年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外公总会抱着她坐在藤椅上,午后的阳光铺洒了一地,让她觉得安宁而祥和。
此刻,这样安宁祥和的感觉又回来了。
从前喜欢梁辰楠,以为非要脸红心跳、小鹿乱撞才算真的动了心;现在明白,原来,那种宁静而安详的感觉,或许才会细水长流、才真正能够相守一辈子。
而这份感觉,是身边的这个人给予她的。
轻掀被角,盛年顺着程家言躺的方向也睡了下来,故意往他怀里窝了窝。贴着他的体温,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只是盛年不晓得,在她躺下之后,程家言忽然睁开了眼,墨色的眸子里神采点点,嘴角微扬。
伸手揽住盛年的腰慢慢地收紧,程家言忍不住轻笑出声。
盛年自然也发觉到了,于是转身面向程家言,佯怒道:“你居然装睡!”
他终于舒眉,下巴蹭蹭她的肩头,眉目里噙着笑:“不过,我看你研究我的脸不是研究得挺开心?”
她舌头打愣,硬是呛声:“才不是,我在想,什么时候应该拿把剪刀把你的睫毛全都给剪了!”
程家言哈哈大笑,盛年却忽然之间饶有兴趣地问:“阿言,你是不是烫过睫毛?”
他觉得好笑,一边替她抚顺耳边的发,一边低低慵懒道:“唔,是啊,要不要剪下来给你换上?”
她顺势往他怀里钻了钻,笑着嗔道:“才不要!给点阳光就灿烂。”
程家言吻了吻盛年的发顶,鼻尖萦绕的都是她的发香。盛年仰起头,和程家言面贴着面,她献宝似的问:“有没有觉得我头发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