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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虽是陌生,但声音却是如此熟捻,窦红线这些天来,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听见。
那是罗士信地声音,罗士信没有死?
她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脑海中一阵眩晕,窦红线手足酸软,再握不住长剑。‘当啷’声响,长剑落地,窦红线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罗士信,哽咽道:“士信……你……我……”
她已激动的不知所言。
当知道罗士信身死地那一刻,窦红线第一个想法就是不信。她不信那个童年的飞将军,就这么地走了,甚至吝啬到不肯再见她最后一眼,和她说句告别的话。
那种儿时地爱恋,十几年来从未改变,但那种十几年来的爱恋,终究还是抗不住霸业的无情,疆场的冷酷?
窦红线日日以泪洗面。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喜欢上个男儿,陪他生、陪他死,陪他到地老天荒。罗士信是好人也罢、是坏人也罢、受天下唾弃也罢,遭受所有人误解也罢,但她还是要跟随在他身边,无怨无悔。
她不信,她在等待,可知道父亲也死在郎山的时候,窦红线终于绝望,她已经向命运屈服。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男子,先后离她而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无法决定,只想最后再给河北军个交代,可她没想到,罗士信终于又出现在她身边。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几疑是梦!
可感受到罗士信宽广的胸膛,男儿的热力,窦红线又知道,这不是梦。终于抬头望向罗士信,窦红线哽咽道:“士信,爹死了。”她当罗士信是一家人,是以如此称呼。罗士信露出悲痛之色,咬牙道:“我知道!”
“这些天,你去了哪里?”窦红线没有埋怨,只有关切。她知道罗士信没有马上回转,必定
理由。
罗士信目露悲痛之色,“黎阳被萧布衣所破,我又被裴行俨所伤,伤上加伤,不得已诈死骗过他们地注意。王将军……他……”
“他不知所踪了。”窦红线道:“我知道你让王将军报信,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王将军也遭遇了不测。他们的算计真的很毒!”
罗士信咬牙道:“他们的确算计很毒,我只以为有王将军警告,长乐王暂时不会有事,没想到棋差一招。我混出了黎阳城,本来想要马上回转乐寿。虽然失去黎阳,我问心有愧,但我不能不做个交代。”
窦红线泪眼婆娑道:“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知道你就是这样地人。”
罗士信一声叹息,满是痛苦,“可我出城后不久,就碰到了一个人。我当时一直跟着那个人,就耽误了几天。后来想想,多半还是他们的计谋,用那人来吸引我的注意,拖延我回转的时间。”
窦红线疑惑道:“士信,杀我爹的人,真的是李玄霸吗?”
罗士信痛恨道:“我当时并不在郎山,所以不敢肯定齐丘等人说的是真这假,但我知道绝对是李唐的人。因为裴矩也在此仗中吃瘪,诱使我跟踪的人,正是李家道地人。”
“李家道?也是和你一个道中的人?”窦红线迟疑问。
罗士信攥紧了拳头,“不错。可惜我没有抓住那人,让他跑掉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窦红线问。
“他叫宋子贤,那人和拜弥勒教的人有关。
当初洛水袭驾,就有他参与。”罗士信叹道:“可恨我懵懂这些年,到今日才知道很多真相。”
窦红线没有问罗士信如何得知这些真相,只关心眼下怎么办,“那我们现在如何做?”
罗士信道:“我其实几天前已经到了。”
“那你为何不早点找我?”窦红线不解问。不是抱怨,只是关切。
“我一直在暗中查看动向。”罗士信道:“红线,曹旦和你后娘要投李唐,只因为早和李孝基有联系。曹旦当初也被萧布衣收买过,不过当时情形不明,所以他一直没有动向。他只怕失信萧布衣,惹杀身之祸,这才想劝你后娘投奔李唐。至于何稠,却早有投靠李唐之心,他们这些隋臣,比如说崔君肃、虞世甫、欧阳洵三人眼下看重的都是李唐,因为他们觉得东都不适宜他们这些旧臣,昨晚他们还在一起密谋,筹划什么时候离开。”
窦红线神色木然,还不知道表面纠缠不休的局面,早就惊涛暗藏。
“那你准备怎么办?”
罗士信有些诧异,“红线,无论如何,李唐都是我们的仇人,他们害死了你爹,这些人却要投靠李唐……当然要杀!你不同意吗?”
窦红线抬起纤手,摸着罗士信黝黑地一张脸,眼眸带泪道:“士信,我们走吧,好不好?”
“走,去哪里?”罗士信不解问。
“随便去哪里都行。”窦红线凄然道。
“那长乐王的仇不报了吗?”罗士信喏喏问。
窦红线沉默了下来,良久无言。
罗士信这才发现,他真的不了解窦红线,他也从未尝试去了解窦红线!
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罗士信他十四岁就跟随张须陀东征西讨,因为他勇猛无俦,孤傲不羁,除了张将军外,根本没有人能够约束他。张须陀死后,他本来准备随张须陀而去,但这时候窦红线出现,让他活了下来,也燃起一腔愤世嫉俗的怒火。随后的日子,他叛了又叛,四处流淌,只希望有一天能碰到昆仑,就算死在昆仑手下也无妨,但他终于没有见到昆仑。这时候他已被天下人鄙夷,就算河北军对他,都满是不屑。这时候只有两个人选择了相信他,一个是窦红线,一个就是窦建德。不能否认的是,窦建德器重他,是因为窦红线地缘故。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一个器重,死也不惜。没有谁比他更珍惜这份感情,为了窦家父女,他抛却性命也无妨。
罗士信知道自己被骗,又想找出真相,可他显然不是那些人地对手,但他不怕,他认为无非是死路一条,但他历尽千辛,终于查到点事情,准备放手一击的时候,才发现已失去了出手的理由。
窦红线到底什么意思?罗士信想不明白,但他无论如何来想,都不认为窦红线会放弃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窦红线终于抬起头来,低声道:“士信,人都是自私地……”
罗士信皱眉问,“红线,你说什么,我不懂。”
窦红线地眼中,蒙着一层亮晶晶地泪,有如秋霜凝露。罗士信见到,心中抽痛。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为眼前地这个女子做任何事情,但他却不知道能做什么事情!他已入迷途,找不到方向!
窦红线道:“命只有一条,人为了活命,做出点保全自己的事情,也足为奇。只要他们做地不过火,只要他们不卑鄙的伤害旁人,我们就可以原谅,对不对?”
“我不知道。”罗士信困惑道。
窦红线终于说出本意,“曹旦、欧阳洵他们,也是为了活命而已。我们怎能强求他为了我爹的仇恨,把自己的命送进去?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吧。我们能做地,就是保全还忠心兄弟们的性命,好不好?”
罗士信沉默良久才道:“好,我听你的,你说到底怎么做?”
窦红线道:“苏定方现在投靠了东都,萧布衣并没有杀了他,对武阳的军民也很好。”
“你想投靠东都?”罗士信问道,并没有什么愤怒。
“我知道你对萧布衣没有好感,你到现在要是投奔他,或许是死路一条。”窦红线轻声道。
罗士信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我早该死了,迟死早死都是死。只要你的决定,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一样要去!”
他说地没有半分讥诮,态度诚恳,窦红线一阵心酸,一阵甜蜜。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我身负家父的期望,也不能再任由这些兄弟们去死。”窦红线道:“士信,我们去联系苏将军,给兄弟们安排条后路,然后……我和你离开这里,好吗?”
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说出想法,罗士信脸色木然。退后几步,
那里,“仇不报了吗?”
“我们……根本不是李唐的对手。”窦红线咬牙道:“士信,我们让一步,好吗?”见罗士信不语,窦红线凄然道:“你一定以为我很没有骨气?父亲被人杀死,也不想着报仇?”
罗士信沉默,沉默有的时候就代表默认,但他不忍心伤害,这世上唯一关心他地一个人。当初和裴行俨大战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窦红线。就是因为这个念头,让他再次违诺。就是这样让他牵挂的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批评,他没有资格!
“当初我得知你在黎阳战死的那一刻,我就向老天爷祈祷。”窦红线泪珠盈盈,“我祈祷老天爷不要这么残忍,祈祷老天爷让我再见你一面,只要能见你一面,哪怕……哪怕……就算我窦红线代你死也无所谓。我到现在……终于见到了你……”
她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难以为继。
罗士信霍然抬头,望着窦红线的盈盈粉泪,嗄声道:“所以你再次见我地时候,以为是老天的眷顾,只怕被老天谴责,所以宁可忍受旁人地误解和责骂,也不想再让我以身犯险?你不怕死,怕的是我斗不过他们?你不肯明言,只因为你不想我再添愧疚之意?你宁可让我误解,也想让我心中难过?”
罗士信说到这里,已虎目含泪,窦红线垂泪无言。罗士信霍然上前,紧紧握住窦红线地双手,一生一世,“红线,我罗士信就算背信弃义,万人唾弃,性格乖戾,到如今,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意?”
窦红线潸然泪下,扑在罗士信怀中,可已无需再说什么!
情侣已明白她地心意,她已无怨无悔!
二人不知沉默多久,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停在门前,敲了几下门。
窦红线抹去眼泪问,“谁?”
“小姐,我是桃红。”一女子道:“议事厅已经乱做一团,没有你,只怕就要打起来了。”
窦红线一惊,这才记得本来要去议事,回道:“你先去看看,我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