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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啊什么啊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自己的瞳孔里看出去的天,以及横在头顶的乱七八糟的电线,操场上沸腾成一片的人群,混乱找不出秩序的存在,而不远处的男生微微含起胸,像是沉思的模样。哥哥单手扯着书包跑过去,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而谨瑟忽然意识到,那将是多大的尴尬。
于是也匆匆跟上。
谨明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请问你是叫炎樱吗?”
“哦?”微微一怔,“我……”
“你……”
即使一下认出对方,即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男生还是如实接下了上面的问题:“你认错人了。我叫陈锦明。”
而赶上的谨瑟也听到了男生的话:我叫陈锦明。
他不叫炎樱。
他叫陈锦明。
他不叫炎樱。
他叫陈锦明。
陈锦明。一个被哥哥诅咒了N次的名字——瞬间想到了接下来要急转直下的局势。女生一把扯住了哥哥的衣服。叫做锦明的男生很明显看到了自己,拘谨的面孔上浮起了笑容:“谨瑟?”
而劈头盖脸的责骂就纷纷扬扬落了下去。而最后一句“陈锦明,以前的就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不许你和谨瑟来往!”更是掷地有声。虽然没有哥哥对他那么大的恨意,谨瑟自己的心里却也是疙疙瘩瘩。
谨明剧烈的反应震慑住了男生。
谨瑟只是看了一眼站在暮色里不出一声的男生就转头随着哥哥走掉了。
[七]
很多情绪都如同天上的浮云,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而被哥哥狗血淋头地臭骂了一顿之后,谨瑟也就自然地把叫做锦明的男生放在心底。像是自己这一片海域里的沉船,若无人来打捞则再无见到光日的可能。即使谨瑟当初会有小小的不服气,会和哥哥顶撞什么“那也不是他的错?”“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之类的话语,可是一想到哥哥对自己的关爱以及男生对自己的漫不经心,她也就没那么悲伤地接受了现在的结果。
所以,一个月之后,当叫做周西西的女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没有来头的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谨瑟甚至来不及流眼泪就听见周西西喊着:“他死了!”
“谁死了?”
“陈锦明死了!”
“……”像是听别人在说戏,脚像是踩在云朵上,总之是很朦胧很悬乎的状态,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比自己更悲痛更情绪失控的周西西先哭起来,她无力地蹲在地上:“他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而这都是你的错。你知道么,为了你他做了许多许多事,从不乐意多讲话的他甚至每天搜肠刮肚地想些好听的话题和好玩的笑话,甚至要我扮演追求他的女生而与你在快餐店偶遇,甚至写了情书给你却不敢送出……”女生的话滔滔不绝,而谨瑟只是看着她因为哭泣而抖动的双肩,“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可是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
谨瑟动了动嘴唇:“他是怎么死的?”
周西西紧紧地捂住嘴巴,呜咽声伴随着那四个字像是黑色的雪花轰然落地:煤气中毒。
第49节:又寂寞又美好(1)
后 记 又寂寞又美好
01
锦明,以前一直没有说起,我把你写到我的文字里面去了。
未经你的同意,会不会惹怒你?
我知道你是好脾气的,总是纵容我。所以,我学会了在你面前飞扬跋扈得寸进尺。
02
这么多年,你就像一只候鸟,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然后走得越来越远,几乎完全走出我的视线……而我就像一只蜗牛,仍在北方。所以中学时你向我所描述的丰盛而壮丽的南方景象,对我来说,仍是一片氤氲。我会在想起你的时候想到南方的温暖和潮湿。每年一次漫长的梅雨时节,将整个南方淋成忧郁的姑娘——此刻的我,蜗居在一间不足四十平的小房子里,看电视、写作、唱歌……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有时也会寂寞,会不甘心地站在窗口,俯瞰外面的世界。
这世界人那么多,来来往往,却还是会感到寂寞,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然后,我们撑着学校二楼走廊上的栏杆,努力将身体探出去,如果有风,如果地面上有人恰好仰起头,那么他会看见两张忧郁的男生的脸。
“我数学测试打了二十四分……然后,班主任找我谈话了。”
你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像是开玩笑似的说:“他又跟你‘念经’了?”
“这狗日的高考!”我转过身,倒仰在栏杆上,在不至于惨烈地摔到楼下的可允许范围内尽可能探出更多的身体,而目光则把我全部的烦恼都推向了又高又远的天空。你特别配合我忧伤的情绪,噼里啪啦地拍着铁栏杆叫嚣:“这日子活得可真窝囊啊!”
03
能写完《青耳》我很高兴,它是一个礼物,写给你,以及我们的十七岁。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写不完这个小说了。身体越来越差,我无法坚持正常的案头工作和写作。在我邋遢的小房间里,我摆出各种姿势抱着笔记本来写东西,最夸张的是,我仰面朝天地躺在地板上,把笔记本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因为这样我就不必弓着我受伤的腰了。可即使是这样,我背上被拉伤的肌肉还是不可阻止地“异军突起”(是左侧肿起来了)。我去了几家医院看医生,他们都弄不清楚我到底怎么了:做彩超与CT,给骨头拍片以及尿和血液的检查……你知道我像个木偶一样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些的时候,内心存有多大的恐惧。我手里拿着病历等着划价交款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悲天抢地的号啕大哭,同时还在不停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做错了什么事叫我患上这种绝症!”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关注她的悲伤。在询问台前,一个手里拿着CT片的男人语气冰冷地说:“你别哭啦!”她还是哭,于是男人走过来,拉起她的手。
我总是善于把各种悲伤的事想象到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有一天,我像那个女人一样倒霉,谁会拉起我的手呢。而在面对巨大悲伤的同时,能放声大哭也是一种幸福呢。这是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十七岁的时候,暮色降临,我因为什么事蹲在操场上哭起来——那还是我高中时代唯一一次逃课呢,我不敢看不远处教学楼里一片明亮的灯火,你从容地站在我的对面,迫于黑暗,只能看到你模糊的轮廓。而你漫不经心的声音像是被雨水过滤过一般忧伤而无情:“你小子还挺能哭啊!不过,能哭,能流出眼泪也是一种幸福呢!”那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说,只觉得你的话里到处是刺,像是对我的悲伤的冷嘲热讽,我不允许你这样践踏我的尊严,所以冲过去和你打架。后来当我们衣衫破烂一前一后地回到班级时,所有人以为我们反目成仇了呢。只是他们不知道在教室门口我们俩还勾肩搭背的嘻嘻哈哈。
打架,只是为了发泄我们对高三的不满。
我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寡淡的人。除了你,交不到任何知心朋友。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话越来越少了,少得常常会在二十四个小时一个人藏在房间里甚至要拉上窗帘避免见到阳光,即使在面对巨大而沉重的难过的时刻,我也是紧抿嘴唇,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你说你哭啊,你怎么不哭呢?你说最可怕的莫过于面临强大的悲伤而不说话不落泪。你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是在高二下学期,我的突然失聪和失语让你泣不成声。然后,你带着我去医院,就像是一个大人一样领着我在充斥着来苏水味道的医院走廊里走来走去。而第二天诊断结果出来时,因病情的严重和不能确定,医生不肯直接和病人讲,是你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大义凛然地走进了医生的办公室,而我在忐忑恐惧的同时终于坐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掩面而泣。
第50节:又寂寞又美好(2)
离开青耳去哈尔滨看病的前一天,你带我去天桥上找算卦先生。你说这个很灵的,上次在他那里给远在南方的父亲算卦,结果灵通得很,他一咬牙就战胜了脑血栓,而没有去向马克思报到。一路上我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而且不停地想上厕所。在天桥上,算卦先生的眼睛睁睁合合,像是头天晚上没睡好觉一样,他算出来的结果使我们俩目瞪口呆,他说我会得很大很大的病,甚至不可治愈。你像头小豹子一样想揍他。就这样,我们的位置来了一个对调,回来的时候你悲伤得哭起来,而我则不停地安慰你。
幸好,排除了脑癌之后,我几乎雀跃着挂长途电话给你。
“锦明啊,医生说我得的是脑囊肿。”我还不忘补充一句,“就是脑袋里有炎症,不需要开刀的,再没有破裂之前也不会要人命。”
“比起脑癌呢?”
“威胁性当然要小许多啦。”
“好啊好啊。”即使是克制如你,声音也略略有了起伏,把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电话亭里的中年女人用奇异的目光盯着我。冬天的哈尔滨冷得干脆而直接,不一会儿,手指就被冻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