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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大吧(这也正是名家之所以是名家了)。说老实话,我们盼名家支持,他
们有稿来我们受宠若惊。当然,谁也不敢保证名家凡提笔就字字珠玑,如果
是那样,中国只有毛泽东,而毛泽东也还只在“文化革命”的十年里“一句
顶一万句”。但是,我们也明白,像我们这么个小刊物,也不可能得到源源
不断的名家们的赐稿,我们从创刊起就把看重未名家的支持写在我们的宣言
上的。我们是梦想有一日我们的刊物办成个名家刊物,即刊登了谁的作品,
谁就成了名家,而现在我们做不到这样,就哪里敢只看重名家慢怠了未名家
的作品呢?我们的树还不是梧桐树,但我们的树有树的包容,这一点还是敢
拍腔子了。
问:你们刊物的封面、纸张、印刷、装潢太低档了,简直像一个乞丐样,
不相信你们连好的内容还得有好的外表的道理也不懂吗?
答:这是我们很知耻的事。我们实在眼红街上的时装,但我们没钱,只
好穿粗布衣裳。台湾有个节目主持人叫凌峰的,总剃个光头,标新立异,但
知内情的人讲,凌峰剃光头是凌峰头上就长不出几根毛来的。我们也是这样
的。如果有一日有钱了,我们也会奢侈的,甚至,受过穷的人阔起来,比阔
人还要会阔。但要阔起来,现在唯一是把刊物办好,把发行量搞上来,那就
盼望大家多投稿,多订阅哇!
六
顽石年年都换苔衣,《美文》当然也要变化一下服饰和栏目了。直面文
坛我们自有不安分的心,对于读者更该有“为悦己者容”,去年的情况是巨
者一鸣,小者再鸣,今年的行为是巨者再鸣,小者争鸣。
昨夜月高风轻,独自入园去做气功(编辑部旁边就是一座园林),静心
调息,不想假寝成真,梦里幽幽有一种声音在对我说。记得说:
一个人曾经被人救过命也曾经救过他人命,数年后,救过他命的人和被
他救过命的人都去世了,这个人痛哭流涕,但是,他最悲伤的是救过他命的
恩人呢,还是那个被他救过命的人?
(我那时想,世人都说编辑在为作者做嫁衣裳,《美文》却视作者在养
我们的文命和身命。我们永远要有被作者救过的感激,要让作者永远有着是
他们救过我们的感觉。)
记得说:
杜牧在唐长安城里名重一时,一日去城南一座寺院游乐,却被和尚拦在
山门不得入内。随从说:这是杜牧!和尚说:杜牧是谁?随从说:你不知道
杜牧?!和尚说:杜牧怎么啦?杜牧仰天长叹:我以为天下谁人不识我,却
连城外的和尚都不晓得杜牧是东西南北!满脸羞愧而返,后人在此地竖一石
碑,上书:“杜牧碰壁处”。
(我那时想,《美文》虽被文坛器重,但仍有许多地方发行空白,相当
的读者还不知《美文》是一份什么杂志,我们敢自得轻狂吗,敢随意松怠吗?)
记得说:
有女在战乱中与父分散,终日啼哭,一日对自己的马说,马呀马呀,你
能驮我去找回我父,我就嫁给你。马精神抖擞,驮了女即出门而去,终于在
千里之外觅得,父女团聚。但女却遗忘了曾经说过的话,马便忧悲而死。女
父剥了马皮钉挂在墙上,女经过皮下,皮突然跌落将女覆卷,女遂变为蚕。
(我那时想,《美文》开办的时候,我们有许多豪言壮语,对读者许了
一系列大愿,虽然限于能力和财力,但无论如何要贯于彻底,若挂羊头卖狗
肉或说十行一,我们将有恶报应的。)
记得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那时又都想到了《美文》,猛地醒来,却
全然遗失了,忙看四周,并无一人,微风凄林,淡月漾水,唯有旁边乱石之
中斜伸过海棠一枝,轻盈作欲语状。
1993 年7 月7 日
孙犁论
读孙犁的文章,如读《石门铭》的书帖,其一笔一画,令人舒服,也能
想见到书家书时的自在,是没有任何病疾的自在。好文章好在了不觉得它是
文章,所以在孙犁那里难寻着技巧,也无法看到才华横溢处。《握爨宝子》
虽然也好,郑燮的六分半也好,但都好在奇与怪上,失之于清正。而世上最
难得的就是清正。孙犁一生有野心,不在官场,也不往热闹地去,却没有仙
风道骨气,还是一个儒,一个大儒。这样的一个人物,出现在时下的中国,
尤其天津大码头上,真是不可思议。
数十年的文坛,题材在决定着作品的高低,过去是,现在变个法儿仍是,
以此走红过许多人。孙犁的文章从来是能发表了就好,不在乎什么报刊和报
刊的什么位置,他是什么都能写得,写出来的又都是文学。一生中凡是白纸
上写出的黑字都敢堂而皇之地收在文集里,既不损其人亦不损其文,国中几
个能如此?作品起码能活半个世纪的作家,才可以谈得上有创造,孙犁虽然
未大红大紫过,作品却始终被人学习,且活到老,写到老,笔力未曾丝毫减
弱,可见他创造的能量多大!
评论界素有“荷花淀派”之说,其实哪里有派而流?孙犁只是一个孙犁,
孙犁是孤家寡人。他的模仿者纵然万千,但模仿者只看到他的风格,看不到
他的风格是他生命的外化,只看到他的语言,看不到他的语言有他情操的内
涵,便把清误认为了浅,把简误认为了少。因此,模仿他的人要么易成名而
不成功,为一株未长大就结穗的麦子,麦穗只能有蝇头大,要么望洋生叹,
半途改弦。天下的好文章不是谁要怎么就可以怎么的,除了有天才,有夙命,
还得有深厚的修养,佛是修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常常有这样的情形,初
学者都喜欢涌集孙门,学到一定水平了,就背弃其师,甚至生轻看之心,待
最后有了一定成就,又不得不再来尊他。孙犁是最易让模仿者上当的作家,
孙犁也是易被社会误解的作家。
孙犁不是个写史诗的人(文坛上常常把史诗作家看得过重,那怎么还有
史学家呢?),但他的作品直逼心灵。到了晚年,他的文章越发老辣得没有
几人能够匹敌。举一个例子,舞台上有人演诸葛,演得惟妙惟肖,可以称得
“活诸葛”,但“活诸葛”毕竟不是真正的诸葛。明白了要做“活诸葛”和
诸葛本身就是诸葛的含义,也就明白了孙犁的道行和价值所在。
1993 年2 月24 日
读《读者文摘》
读过了许多杂志,《读者文摘》始终是放在案头的那一种,似五六年前
去一趟敦煌,带回的那块泥坨,是寄托了对佛的如莲喜悦。曾一日为一些杂
志取“像”而不能得,大致有很野的,也有很媚的,这一份,却高洁典雅,
是月下僧敲门的静夜冷月,是30 年代的、戴了眼镜夹了书本走过街头的女大
学生。
这么好的气质,实在不容易。想想为什么,办刊人或许并没有想到钱。
那些年里,最爆炸的是政治新闻性强的作品,这个时间,艳俗的东西又风行,
而这份全然是短小的、抒情的、可以称谓为美文的杂志,不是要迎合,企图
在征服,恰这般长长久久地却畅销了!愈是破烂肮脏的旅馆,宿客愈是敢不
卫生,随地吐痰,用床单揩皮鞋,在厕所涂构图总是一样的画;高档的宾馆,
任何宿客却似乎一下子文明了。
世上的作品与刊物,不外乎消受和消费两种。晚上睡觉失眠了,又不肯
吃安定片,拿那一本来看看,不知不觉地睡去,哈拉水就滴在翻开的一页,
天明起来叠被子,被窝里也便掉出一捆乱糟糟的纸来;或者坐在马桶上出恭,
随便取一本了,手眼总不能闲着,末了撕一张揩屁股了事。这样的作品与刊
物是永远上不了书架的。而供我们消受的,则是打扫了房间,沏上了清茶,
静静地坐在书案前,读得全身心地都受活起来,或是不断地骂“这龟儿子会
这么写”,生许多嫉妒,或是数天里沉默了,胸中闷得透不出气来。这样的
好作品、好杂志,给了我们无比的智慧,遗憾的是我们有些消受得了,有些
却消受不了。譬如很野的那一种,好深刻,好沉重,总在杞人忧天,使原本
已够沉闷的人生越发地累了。一切的哲学和文学都是在指导着人好好地活
着,活得很好,当到处都从事喜剧,作浅薄无聊地轻松愉快,悲剧的出现是
高层位的,那么再高一层呢,就该是超越悲剧的喜剧了。写文章的和读文章
的,都是有闲或者忙里偷闲,超越了低层次的喜剧,也超越了浮躁和激愤,
虚涵才能得天地之道,闲静才能知人生之趣。这份杂志不能说已经是这样,
但许多许多篇什,确实有这个境界了。
读这杂志,读过了几年,但愿长长久久读下去,读出佛来。
读《采薇集》
现在很少有人写古体诗词,很少写了,也写不了,偶然地见报刊上一首
两首,读之就犯胃,原因是只知平仄对仗,却无艺境,是火无焰,是灯无光,
对着乐谱高声念响的只是阿拉伯字母的一二三四五六七。遂想,唐宋永远是
唐宋,逝者如斯了。
这一日,傍晚来客,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客却荐一部书稿与我。问:
“小说散文?”答:“古体诗词。”问:“什么人写的?”答:“政界官员。”
我说:“喝茶!”沏上好的茶,用上好的茶具,说陆羽,说女人,也说天气。
客竟知茶也知我,笑笑地还是把书稿递给我,我说我不懂平仄对仗,这位官
员怕是快离休了也要如作画作字为健身之一种的写诗填词吧。客说你读读,
只读两首。读了,脸就烫起来,悄声说:“让我再读读。”
送客掩门,净手夜读,我的贪婪性起,连是三遍,不禁长啸了:这是神
妙能飞的作品啊!
于是我想,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过此人大名呢,凭他的感觉,艺术的天分
挺高,完全能写得出可以成名的小说散文的,可他偏写古体诗词。写了这么
多,又绝少在报刊发表,可见从事此类体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