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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患难的人,感情总比平日来得更快、更真、更深厚些,分别的时刻也难免不舍。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李村长强颜笑道:“四公子,龙姑娘,这些日子什么都要你们帮忙,我们却连顿像样的饭也没请过,想起来真正是——唉”众人听了也都应和抱歉。
“大家休要如此”引章与胤禛相视一眼,少不得劝解几句。
李村长因此想起本年耕种的事,忍不住又蹙起了眉头,勉强笑道:“过两日送两位离开,我们村里可要忙着农活咯唉,不想已到了这时节了,还不知来不来得及种些什么、不知收成如何呢……”
老村长的忧愁不无道理,原先种植的庄稼都已毁于大水,此刻已是五月底,补种什么还来得及?而且,即便来得及也没有种子啊洪水已经毁了家园,散播了瘟疫,如今家园重建,瘟疫消失,大家都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要想让这条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又谈何容易呢引章和胤禛已经帮了村里老大的忙了,没有谁再好意思恳求他们再帮一次老村长职责所在,焉能不愁?
“爹,天无绝人之路,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熬过去的,只要过了今年,明年就会更好”阿恒的话坚定有力,斗志昂扬,成功激起大伙的心志,大家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七嘴八舌轻声附和,李村长也连连点头,甚感欣慰。
“这个时候,如果种植红薯和土豆就好了,一定会是个好收成”引章喃喃道,声音不高不低,胤禛恰好能听得到。
胤禛肩膀微微动了动,终于抬头望着村长,缓缓道:“关于种子的事,你们先把地整好,等爷的消息便是”
李村长等眼睛发亮,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半响哆嗦着唇,语带哽咽颤声道:“四公子……”
胤禛摆了摆手,道:“就这么说好了,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
“好,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李村长知道他是不多话的人,说着招呼大家起身,一一告辞而去。
次日,李村长父子和引章来至村口,将这些天村里由危转安的情况经过说了一遍,赵捕头、林捕头等大吃一惊,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三人,只不吭声。
“如果瘟疫真的没好,你看我们几个能好好的站在这儿跟你们聊天吗?是真是假,您两位派个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引章笑了笑,又道:“两位伸出援手,救了全村人的性命,这可是积阴德的大功劳一件,难道两位真的一点儿也不相信吗?”
赵、林二人这才想起前些天替他们购买药品、粮食的事,又见他们神情坦然自若,目光从容,意态闲适,完全不像处于瘟疫村中人应有的神色,两人小声嘀咕几句,指派了两名小兵进村查看。
被选中的两人自然是老大不情愿,一脸悲愤、慷慨就死、有去无回的神情,远远的跟在阿恒身后,好像阿恒也染了这可怕的病似的。
但很快,他们眼中所见的一切就打破了他们心底的戒备和疑团,他们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村口,气喘吁吁、眉飞色舞向两位捕头喜道:“两、两位头,没错,好了,全好了这真是,真是——”
“真的”
“老天有眼啊”
“想不到,真想不到”
两捕头和众兵丁忍不住沸腾起来,兴高采烈议论着、惊讶着、赞叹着。毕竟,封村的事他们是属于明知不可而为之的行为,眼睁睁看着几百号人因自己的行为而死,任谁都不会心情太好,心里的压力也不可谓不大。此时,因为瘟疫的消除,这种压力和阴影都消失了,他们的心情也格外轻松
两位捕头亲自上村里转了一遍,更加放心了,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当时便急急打马回衙门,跟县太爷禀报此消息。
县太爷听罢赵捕头气喘吁吁、眉飞色舞的禀报,一脸的惊呆不敢置信,睁大着眼半响没动一下。
“大人,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呐这种事小人还是头一回听说呐”赵捕头仍抑制不住的激动,好像奇迹是他一手创造的一样。
“是的,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县太爷一声长叹,脸色发白,面无表情,眼中却渐渐聚起狠毒的光芒,因这光芒整张脸突然之间显得异常狰狞可怖。如果赵捕头此时抬头看见,他一定会吓得浑身哆嗦,然后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他并没有抬头,也并没有看见,他依然热情的请示道:“大人,既然瘟疫已经消除,李河村也就没有封村的必要了,兄弟们是不是也该——是时候撤了?”
“哼”县太爷嘴角抽搐冷冷一笑,咬着牙阴森森道:“不错,李河村的确没有封村的必要了”他脸色忽然缓了缓,倾身向前,向赵捕头招了招手,温言道:“你往前过来”
“大人”赵捕头精神一振,喜滋滋认为将受到嘉奖,忙紧步上前凑上去,陪着笑脸道:“大人有何吩咐?”
“啪”的一声脆响,县太爷突然扬手狠狠给了赵捕头一个耳光,赵捕头猝不及防毫无预料,脚下踉跄,眼前金星直冒,半边脸火辣辣的针挑似的痛起来。他下意识捂住脸,委屈道:“大人”
“你这个混蛋”县太爷一把揪住他衣领,揪得他喘不过气来:“你这个混蛋,怎么能让他们没事?怎么让他们没事啊?”县太爷咆哮着,喘着粗气,眼中的怒火能把赵捕头烤成焦炭
“大人”赵捕头依然委屈,哭丧着脸道:“这,这不是好事嘛”
“好个屁”县太爷狠狠瞪着他,恶声恶气道:“不能让他们活着你听清楚了没有?不能让他们活着”
他背着手,急促促的来回踱步,身形蓦地一顿,阴测测道:“这是你捅出来的篓子,你自个解决本官不管你是用刀枪棍棒还是用毒药砒霜,总之,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不然,就拿你和老林的命来低,本官说得出做得到,你们自个掂量掂量”
“大人”赵捕头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脊梁骨都凉了。这个县太爷是什么性情货色,他岂能不知?
“大人这是何故?小人,小人——”赵捕头哭丧着脸,又惊又惧,瞳孔睁得老大。
“哼”县太爷冷笑,恨铁不成钢狠狠剜了他一眼,咬咬牙道:“饭桶好,本官就告诉你个明白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如果那帮人活着,到外边去乱说话,你说说后果会如何?到时候别说本官,就是你们,”他又冷笑了笑,眼角一扬,喝道:“也脱不了干系这下,你可明白了?”
“是,大人……”赵捕头心乱如麻,浑身发软,脑子里嗡嗡搅成一片。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他茫然了,混乱了,不知所措了
虽然思绪乱极,但他仍然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县太爷所言非虚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县太爷别说官位,性命保不保都很难说,他们作为帮凶,又岂能逃得脱干系?但全村因瘟疫而死光,那就是天灾,不是人祸……
可是,这好好的天灾,硬是让他插了一手“人为”的消除了,那么现在,他只有……
赵捕头抬手擦了擦额上、脸上的汗,嚅嚅道:“大、大人的意思,是,是,是要——屠、屠村?”
“本官可没这么说”县太爷圆睁着眼一眨不眨盯着赵捕头,缓缓道:“你见过患了瘟疫的村子还有人能活下来吗?有吗?”
“没、没有”赵捕头硬着头皮吭吭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有,他们又怎能例外呢?他们本就是该死于瘟疫的人,不是吗?”县太爷紧逼一步。
“是,是”赵捕头心突突跳着,背上汗流如浆,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晕死过去也不要面对着县太爷。
“两天之内,我要结果。如果不能,你自己试试”县太爷圆睁的双目几乎逼近到他的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血性的瞳孔就这么直直的瞪着他。
“是,大人……”赵捕头哑然应声,喉头发涩,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洞的瞪着前方……
屠村?屠村那是怎样的噩梦,叫人怎么下的去手可是,可是不然,他又能如何、又该如何呢
不知何时,当赵捕头抬起头时,县太爷早已不在了。他浑浑噩噩站起来,脚下轻飘飘的如同踩在棉花堆里。如果不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阵阵袭来,他几乎认为这是个梦
他游魂一般跌跌撞撞飘出了县衙,下意识上马,执着缰绳,缓缓向李河村方向行去。渐行渐近,被风一吹,他的脑子也渐渐的恢复了神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必须得面对。他痛苦过,惊惧过,犹豫过,彷徨过,但他终于暗自做了决定:自己的命跟别人的命比起来,当然是自己的更重要些
何况,正如县太爷所说,他们患了瘟疫,本就是该死的人
当离李河村还有两里多地时,赵捕头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李村长父子和引章还在那等着,见他回来立刻高高兴兴的跟众兵丁一起涌上来,问他怎么样?
赵捕头笑了笑,道:“今儿没见着县太爷,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又怕你们着急,只好先赶回来了不过你们放心,明儿定有好消息你们先回去吧”
引章等相顾无言,虽然扫兴,但也只好答应。引章瞅了瞅赵捕头红肿的脸颊不觉笑问:“赵捕头,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肿成这样”
“哦,我骑马不小心摔了一跤,呵呵,叫你们见笑了”赵捕头眼神一闪,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抬手捂住了脸。
引章和李村长父子当然不会“见笑”,反而很过意不去叹道:“若不是为了替我们说情,您也不会摔这一跤,赵捕头,多谢了”
“不敢,不敢”赵捕头的脸上发热,不由得别过了脸去不敢再看他们。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杀人的机器,他也有七情六欲、会受到感动、会不能自己
是夜,赵捕头悄悄拉着林捕头到僻静之处,将县太爷的意思原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