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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
那天雾气弥漫,冯碧落穿着白色的大衣,似乎与雾色融为一体。冯碧落的声音好像是从空中传来一般,混混沌沌的。她淡漠地说:“小北,我想死。”
我慌忙说:“好端端地死干什么!人只有一次的生命,我们要好好珍惜。”
冯碧落忽然朝我嫣然一笑,媚态横生,说:“你会帮我吗?不,你一定会帮我的。”
也许仅仅是因为冯碧落身上有一点顾香的感觉吧!我渐渐地与她相熟了。其实所谓与她相熟,也不过是各自知道对方的名字、电话号码,偶尔会发发信息,说一些泛泛的话。我们只能算是非以利相交的普通朋友。当时,我接到她的短信,要清晨我来太平门附近的明城墙边,我不知出于何种动机一下班便直奔此地而来。到了之后,我心中有悔意,觉得我不该来,报上□□与流氓勾结抢劫杀人的事可是屡见不鲜。
☆、流年篇一(10)
冯碧落那天打扮得很正经,看上去就像是良家少女,她绕着小小的站牌转着走,不时地跺一下脚,看到我来了,焦虑的脸色顿时舒缓,微笑地向我招手,等我走到她身边,便抢先说:“我们走吧!”说着就挽着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拐着我往前走。
正是晨练的时候,路边人行道上许多老大妈看到我们,便窃窃私语,一个说:“现在不得了,小孩一点点大就谈朋友,一天到晚抱在一起。”
又有一个说:“就是,一放假,好多小孩去医院打胎呀!我家老头子那天看报,看到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生小孩呀!这个世道不得了!”
还有一个说:“你看那个小女孩的肚子,好像不对头啊!”
冯碧落的脸颊一片酡红,似是抹上了一道霞光。她低头拉住我一阵小跑。我懵懵懂懂地被她拽到明城墙上。然而到了无人处,她便松开我,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在我前面慢慢走。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在浓雾里,她的背影显得很单薄。
晨光熹微,她像深秋梧桐树枝头的一片泛黄卷起来的叶子,在风中飘飘荡荡,随时有落下来的危险。年代久远的城墙已有了缝隙,生命顽强的蔓草在其中生长,在冷风里颤栗。
我感到冯碧落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在天空里飘飘悠悠,越飘越低,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她的生命就意味着终结。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直到冯碧落终于开了口,说她想死。
原因我早就料到了,只是开口不得,老大妈的眼光是很精准的,但我一个男人总不能傻乎乎地问一个未婚的普通朋友:“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不晓得冯碧落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会找我,按照我与她的交情,这样私密的事应该不会找我呀!我又不是孩子的爸爸。然而我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说:“我会尽力的,但是我的能力有限。”冯碧落并是真的想死,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会自己悄悄地死去。而冯碧落也许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商量出一个办法,看得出来她活得很压抑。
冯碧落回过头,望着我苦笑:“小北,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事吗?”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有一家医院收费很低,专门帮助……遭遇意外的少女。”我字字斟酌,小心翼翼,免得伤害到冯碧落。
冯碧落蹲下来,扯起一根细草揉着,说:“我不是缺钱,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去。”她站起来,随手一扬,细草飞起来,飘到我的脸上,落在我的衣领里,冰凉的,像雨滴。
“向小北!你带伞了吗?”遥遥传来了林霁月的询问。
意识流动,我又回到了现在。我这才察觉,下雨了。林霁月用书挡在头上,一瘸一拐地折回来。原来她的一只高跟鞋的后跟断了。她的模样有些狼狈,我忙从书包里掏出伞,撑开,迎着她跑去。
我忽然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从远处看林霁月,觉得她的肤色苍白如雪。风大雨斜,她就像一个纸扎的人一样前后摆动,似乎要被风吹走。
☆、流年篇二(1)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不自觉地想起了这几句话。
林霁月清冷柔丽的容颜被雨水洗涤后,显得有些憔悴,如池中只可听雨声的残荷,娥眉美目间凝结着几分忧郁,几分凄凉,像极了古代闺阁里幽怨的少女。
雨越来越大,蓊郁茂密的树林冉冉升腾起雨雾,构成了云缭烟绕林密雾浓的中国水墨画的意境。
我想,林霁月与我是否是画中人呢?烟云氤氲,细雨迷离,一把小小的雨伞,两个年纪相当的人。
雨斜斜地打在草地上,打在松柏叶上,打在石子曲径上,像是千万只缶被同时敲击,咚咚咚,又像古代沙场进军的擂鼓声,轰轰轰。附生在挺拔的青松上的绿茸茸的松萝被疾风急雨打落下来,如地毯一般铺了一地。烟雾茫茫,十步以外,只见白濛濛的一片。
我与林霁月依偎在一把伞下,艰难地行走。虽然非常小心,但我们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我见雨势越来越猛,没有半点停的迹象,就说:“雨好大,你今天就别去做家教了。你等下打个电话给家长说一声吧!家长会理解的。”
林霁月歪歪斜斜地走着。她执拗地说:“我一定要去。不去绝对不行。沁欣会又哭又闹的。上次考试我没去,结果沁欣大闹起来,拿起剪刀往手上扎。幸好扎破的是静脉,又送到医院及时,不然可就出大事了。”
我讶然:“不会吧!多大的小孩子?不会是幼儿园吧!”我好笑起来,“世上居然有迫切想要补课的小孩子!真是奇了!”
林霁月眼中云雾弥漫,轻轻地说:“她今年十四岁了,上初二。”她抿了一下两边的鬓发,叹了一口气,说:“你听说过自闭症吗?沁欣是自闭症儿童。太可怜了。”
我第一次听说自闭症这个名词,就说:“这是什么病?治得好吗?”
林霁月难过地摇摇头,神色黯然:“自闭症是精神领域的癌症,很难治愈。沁欣感统失调,她根本没有饥饿寒冷等的感觉。就是有人狠狠地打她一顿,她都不知道疼痛。”
我想了想,问:“那她还能正常地上学吗?”
林霁月耐心地解释说:“自闭症和智力没有必然的联系。沁欣去脑科医院做过智力量表,智商很高的。现在,她在班上的成绩可是次次名列前茅。经过几年系统的治疗,她生活基本能自理。不过,她的日常活动是完全程式化的,不能随意更改。比如她每天都是中午十二点吃一碗饭,如果有一天不在十二点让她吃一碗饭的话,她十有八九会发病。所以,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准时到她家。”
我不解地问:“干嘛找这一家,你不觉得麻烦吗?”
林霁月自矜地笑笑:“不麻烦,只要坐着陪沁欣说话就好,训练她的语言能力。而且沁欣很可爱很单纯,她很喜欢我,很信任我。被人喜欢与信任的感觉是非常棒的。”
☆、流年篇二(2)
我呵呵一笑说:“平时很少见你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林霁月敏感地看了我一眼,口气明显淡漠下来:“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
现代人的心犹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岛,彼此之间并无可以通行的小舟。看得出来林霁月是一个极其警惕的人,对我有防范之心。虽然说和不太熟悉的男生在一起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但是林霁月也太草木皆兵了。
我为了缓和气氛,耍起了嘴皮子,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之乐?我的观察力是很强大的。平常见到你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活脱脱的现代版林黛玉,当之无愧的抑郁公主!”
我觑眼瞧着她的反应,可我阴阳怪气说成快板一样的话却没有逗笑她。林霁月的两弯细眉如新月般紧紧蹙起来。她的眼光一直瞄着左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你滚开!我不要看见你!”尖利的喊声在潮湿的林中回荡,她整个人簌簌发抖。
我一时手足无措,不晓得哪里得罪了她,只好连连说:“对不起!”
林霁月却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发颤的声音喃喃地说:“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看情形,她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你”不是我了,可是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未见到人影!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哪里有人?”
林霁月抖抖索索地一指左边说:“那不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巫婆一样的老女人。她在盯着我们看呢!她的眼睛是深绿色的,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死水。她在大声诅咒我们呢!她说我们都得去死,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我们必须以死谢罪!”
然而,我仔仔细细将四周都看了一遍,实在是没有看到人,我满腹狐疑地说:“林霁月,你是不是一个眼花,把树叶树干什么误当人了?”
林霁月充耳不闻我的话,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吓得面无人色,目光躲躲闪闪,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手臂里,说:“你快看!她把猩红的舌头吐出来了,好长的舌头!舌头像蛇一样向我们游过来了。她要勒死我们!天呀!”她忽然松开我,拼命地向前跑去。
我揉了揉疼痛的手臂,才想去追,却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随风飘来:“小北,我好想你。你怎么不过来陪我。我一个人在那边好寂寞!你过来吧!”
果然有人!
我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站在树下。她的五官不甚明朗,在雨雾中,只看见她撑一把粉红色的小伞。她的语调是清甜的,如雏凤在青桐高处的的鸣音,她的话语却带了一抹诡异,似遮住明月的薄云。
雨,湿湿的,潮潮的,润润的,像是古老的时光舔舐着心中的伤口。风声在耳边鸣,仿佛是管弦急繁,拨弄一曲十面埋伏。多少韶华烟雨中,我在脑际里急速地回思,却发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