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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无忌……”
一时间真是有说不尽的委屈,简直不知如何出口,一连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涓涓泪水扑簌簌早已夺眶而出,淌了满脸都是。
“无忌……哥哥……会是你?会是你?你真的来了……”撑着他结实的肩,那么近近地打量着他,霍地又抱紧了,一下子又分开来,看了又看,抱了又抱,一时间花容和泪,欲笑还泣,那样子真像是疯了。
君无忌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像是着了一层冰样的冷,“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一面说着,那一双有力的手,已把春若水紧紧偎依的身子,硬生生地分开来,“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我……我……”眼泪再一次涌出来,打量着君无忌的脸,一霎间,她身泛奇寒,忽然体悟到,自己最担心、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你要我说些什么?无忌……你真的一点都……都不知道?”
“现在我当然知道了,但是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证明这一切都是实在的,不是我的幻想!”
“无忌……你慢慢听我说,先不要慌,来!”春若水拉了他一下:“我们到那边坐下来,好好地听我说!”
无如君无忌的身子,就像是打进地里的一截铁桩,哪里拉他得动?“不用了,”君无忌惨然笑着:“我只听你一句话,你嫁给朱高煦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春昔水讷讷道:“你听我说……”
“那就是真的了?”怅惘着,他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你毕竟是错了,大错特错!”
“无忌……”
“不要再说了。”他的脸一霎间变成了雪也似的白:“如果外面的传说属实,你如今是贵妃的身分了,哼哼,春贵妃……”眼睛里的光,真比刀子还要锋利。天知道,它割伤着春若水的心,有多么狠,多么深!
“无忌……”她简直不敢与这么锋利的眼睛交锋,嗒然地垂下了头:“我求求你,别这么看我……我怕死了……”点点红泪,散落的珠串似地洒落下来,感觉着像是天塌了那般无助,她的心真正碎了。
“这该是你盘算很久的事了,你却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因为……”说着她早已泣不成声,哭成了个泪人似的。
还能说什么?千言万语,一时更不知从何说起,恍惚里,仿佛听见了心上人那种近乎绝望的一声叹息。这个时候。这种叹息声,真像是一支冰箭,冷到了她的骨子里,猛然,她止住了泣声,抬头向对方打量着,所接触到的是对方苍白的脸,以及滚动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这个“铁石心肠”的人,居然也有眼泪!
“我没有什么话再多说了,你多珍重吧!就算是跟你辞别吧,因为我要走了……”
倏地他转过身子,举步待去。
“慢着……”春若水惊叫着,声音里充满着颤抖:“你……这是去哪里?”
“哼!”君无忌缓缓回过头来,苦笑着摇摇头,那一双滚动着莹莹泪光的眸子,更不曾忘了最后的流连,在曾是他衷心所热恋着的人脸上转着,感触里千头万绪,风风雨雨,由草舍疗伤的玉洁冰清到雪山石室的爱苗滋长,这其间是有着一条漫长的心路历程的,俟到蓦然惊首,己是苍苍巨树……如今离别的这一霎,又能说些什么?干脆他什么也不再说了。
默默地,他向着她点了一下头,倏地回过身来,一路如飞而逝。
春若水不再落泪……
追认着君无忌如飞的背影,一径消逝于蓊翳深邃的丛林,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终至于无力地瘫了下来……
“在这里了……娘娘在这里,找着了,找着了!”登山的勇士之一,发出了兴奋的欢呼。一行脚步声,迅速地向这边奔驰过来。
春若水只觉着无比的怠倦,近乎于绝望的那种怠倦,一时连眼睛也不愿睁开。
“小满”后十五天是“芒种”。今天就是“芒种”这个节气的日子!
论时令,算得上是盛夏了,这里竟是瞧不出一丝丝那种盛夏的暑意。太阳够大也够金光耀眼,照在人身上,偏偏就是不烫人。暖洋洋、懒丝丝的,别提多么舒坦了,舒坦得让人想随时随地伸上个大懒腰。
梅花鹿恬静地嚼食着青草,小尾巴像“拨浪小鼓”,不停地摆着,两只白猿相逐为戏。
不时地窜上跃下,摇散了的紫藤花,一天香雨也似地飘营,远处有知了的鸣声。可不噪人,听在耳朵里怪舒服的。
静静耸峙在阳光里的“摇光殿”,像是熟睡中的一头巨兽,碧绿的琉璃殿瓦,一如彩画儿上的麒麟身上的麟甲,一片璀璨地闪烁着碧光,不经意地看上那么一眼,也刺得眼睛生疼。
沈瑶仙回来已三天了,偏偏到今天为止,连殿主季无心的面还没见着。原因是这位“摇光殿”的殿主娘娘打坐未醒,今天是她闭关的第五天了。
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打她回来那一天开始,就像犯了懒病似的没精打采,整天价寒着一张清水脸,见人连眼皮也懒得撩一下。过去,她最爱逗耍两只白猿,没事时候追逐着玩儿,满山涧里追得咭呱乱叫,这一回见了面,只摸了它们一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其实,这个病可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严格说起来,从那一天雪山对剑,与君无忌、春若水相继照了脸儿,分别判袂之后,心里一直就不自在,说不出的那种纳闷、怅惘,实在是“怅然若失”的那种感触。唉……这便是她的“得病之因”了。
算算看这段日子,竟是有个把月了,日子过得好快!自己想想也是怪纳闷的,哪能够呢?看见人家两个人要好,自己又伤的哪一门子心?可也就由不了自己。
不论白天黑夜,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嘀咕着这码子事,雪山石室,炉火如春,男的英俊,女的娇柔,该是天生的一对人间难觅的好伴侣了。
也曾为他们高兴过,祝福过……可就有那么一缕剪不断的情索,早已似系在了那个人的身上,这个时候临时再想到找剪子来剪,用“慧剑”来斩,不嫌太晚了一点儿了么?天哪……这滋味恁地不好消受呀!
像是已经记不大清楚了。那一夜石室论茗,主人出示了罕见的人间至宝“夜光常满怀”。其时炉火、月华、夜光杯,交织成一幅人间至美的图画,更不论图画中的三个人所显示的超越凡俗气质,那神韵已是惹人遐思,难得的是三个人所表现的高洁情操,却似早已捐弃了自己循着熊熊火焰,升华到九霄云外,至今想来,直如畅饮仙露,犹似齿颊留芬。
接下来的雪岭对剑,虽然足以惊心动魄,却不曾各用其极,这一点如真似幻的微妙心术,实在是值得静下来深思细想了。
“摇光殿主”李无心于午后醒转,听说是沈瑶仙回来,随即传话赐见。见面后瑶仙长跪不起,李无心随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就照实说吧!”李无心满眼爱怜地望着这个视同己出的女儿,轻轻叹息一声说:
“这么久你才回来,我就知道你没有把事情办好,这个人真有这么厉害,难道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说到后来,脸上笑容为之消失,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温柔。
“娘娘……”
“不要叫我,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我见着了这个人,只是我却无能,终不能下手杀了他……”
“为什么?”李无心缓缓说道:“是你的武技不如他?还是别有原因?”
“我……”沈瑶仙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我打不过他……娘娘,您治我应得之罪吧!”
李无心轻轻哼了一声:“这也罢了,那么,昏君父子呢,你可见着了!”
沈瑶仙沉默了一会,才讷讷道:“朱棣老贼在蒙古打仗,没有见着,却见着了朱高煦那个小贼……”
“见着了?”李无心说:“只是见过了?”
沈瑶仙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娘娘您关照过,摇光殿的人,不吝惜杀人,却也不能滥杀一人,所以我……”
“哼!你是说,朱高煦那种人,还不该死?”
“有人就认为他还不该死。”
“这个人是谁?”
“海道人!娘娘……您不是曾经关照过我,对于这个人,要特别注意,不可招惹么?”
李无心冷笑道:“你把话说清楚了,那一个海道人,是来自青海,装疯卖傻的那个海胡子?”
沈瑶仙点头道:“就是他,就是因为有他出手护着朱高煦,才使我功败垂成。”
李无心轻轻哼了一声:“他的胆子不小,凭他姓海的一个人也胆敢横加插手,管我们摇光殿的闲事?小仙子,你跟他动过手了?”
沈瑶仙默默点了一下头。
“你输了?”
“倒也没有!”沈瑶仙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低下头看了一下仍然跪着的双膝,怪委屈地叫了声:“娘娘……”
李无心佯装不见道:“说下去!”
沈瑶仙怪不得劲儿地哼了一声,这才知道,敢情娘娘今天气得不轻。她心里有数,整个摇光殿也只有自己胆敢跟她撒娇,偶尔辩上几句嘴。过去这些年头,自己固然没少挨过她的骂,可是像今天这样长跪不起的经验,却是从来未曾有过,可见得她心里恨恶之深了。好在眼前母女二人对话,并没有任何外人在场,大可不必计较面子问题,干脆就给她来个苦肉计,就跪死在她面前,看她心疼不?
这么一想,她就越加地作出了一副楚楚可怜姿态,反正是问一句答一句,直把如何行刺汉王朱高煦,海道人又如何中途插手,以至论及高煦的功过是非,说到他的气数未尽一段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这其中固然难免提及到“君无忌”这个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偏偏李无心听得够仔细,并不曾错过了其中任何一点细节。听到了“盖九幽”师徒的出现,更颇似吃了一惊,饶是这样,她仍然并不中途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