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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后,西方人和日本人将中国积累几千年的财富洗劫一空,剩下的则被搜刮去了台湾岛。百年的肆意掠夺使金银无数的富国变成家资贫薄的弱国,而要发展到人人富足却不是百年就可以做到的,所以有人很富,有人很穷,但这决不能成为抢劫盗窃的借口。
国家、地区之间的暴力夺取,可以导致一个国家或地区数百上千年的贫困落后,而社会内部的暴力泛滥酿成的治安混乱同样是整个国家发展的障碍。
或许强者掠夺弱者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否则众生皆平等,何来优胜劣汰之说,所谓的公平终究是对优者的公平,但至少暴力抢夺是必须遏制的。
这些张风起不懂,他对韩书山口中的国家社会毫不关心。
他在最底层的劳动者行列长大,见识着各种各样的穷困和压迫,也经受着形形色色的盘剥和掠夺,正是这种掠夺冲淡了是非观念,模糊了对与错的界限。
但他却坚守了生存的底线,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个奇迹不是韩书山的功劳,而是来自于一种直面苦难的非凡勇气。
这种勇气只有在极为少数的群体中才能看到,他们承担重负,接受困顿的人生,只要生存底线不被剥夺,就会坚持忍让。
但这勇气也是潜在的飓风,底线是他们的避风港,一旦失去,海上的风暴将能够掀沉任何万吨巨轮。
这是韩书山对张风起不放心的地方。有时候他想,如果他能为张风起做一些事情,也许张风起会有更好的人生,然而他始终只是个纸上论天下的人,不敢也不能承担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命运。也许并非他的错,整个社会都缺乏承担“不相干孩子”的能力。
所以说到底,他和他那个阶层的其他人一样,只是远处的旁观者罢了。
车在十字路口停下等待转弯。
韩书山望了望镜中张风起的影像,道,“风起,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堂堂正正的生活。”
张风起道,“是劳务费。”
“我不是说这次,如果换了别种情势,你也不能做坏事。”韩书山道。
张风起转头看了看他,掉开视线去。
斑马线上一个穿婚纱的新娘提着裙子孤单的走过。
“我又没做。”他说。
韩书山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城里人半边脸。”张风起说。
韩书山发动引擎,“你小时候也说过这话啊。”
转了弯,车开往商业街。
“风起,有些事在你看来是自相矛盾的谎言,但对错你一定要分清。哥们义气,替天行道的江湖混话都要不得。”韩书山说。
没听见张风起回话,韩书山道,“风起?”
“知道了。”张风起说。
“心里也知道?”韩书山问。
“耳朵知道。”张风起回答。
韩书山微微笑了。
车进停车场的时候,韩书山想起来,“下午我要出差,大概几个月都在外地,有事打我手机。”
张风起点头。
韩书山是对他没有私心和企图的人。即使他对韩书山的话不上心,也并不反感他在自己耳边唠叨。
吃了饭,韩书山直接去办事,张风起回工棚。
棚里没几个人,难得晴天歇息,都到外面逛了。
张风起倒头睡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
屋外,阳光不像中午那么暖和,稍稍有些清冷。余晖散落,天空开始泛黄,大地笼罩在莫名的柔情中,喧哗的世界仿佛也变得悠远而沉静。
按下门铃,等了两秒,门从里面开了。
“嗨。”张风起倚在门边说。
“风起!”向北惊喜道,“怎么现在有空过来?”
张风起进门,“材料没了,下午停工。”
向北倒热茶给他,“怎么穿得这么少?”
“衣服洗了没干。”张风起用杯子焐手。
“只有一件外套?”向北问。
张风起道,“还有一件撕破了。”
“我去拿衣服,难得晴天见面,我们到外面走走。”向北说。
衣服还是有些松垮,向北低头给他卷袖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傍晚的客厅映衬着光线,温馨恬淡,使人仿佛置身画中。
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这样给他卷衣袖。
只是那时,他们是对情爱懵懵懂懂的少年。
“风起,”他低声唤他。
“嗯?”
“你不要喜欢别的人。”他说。
“我又没喜欢。”张风起道。
向北一笑,“我知道。”
“那你干嘛说?”张风起低头看他重新卷松了的袖管。
“我就是说说。”向北道。
这个地段冷清有很多原因。
它远离市中心,并且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无法建设宽广平直的马路,也就没有工厂和大型商场。
更为重要的,这儿有一片不向人开放的原生森林,据说是研究所的植物基地,所以缺乏扩张空间。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就业都不方便,因而人口稀少,但有非常好的自然环境,整洁,条理。完全是一片点缀了几座楼房的绿丛。
落日西斜,染红了天际。
星期六,不少人和他们一样出来散步,到处是追逐顽闹的孩子。
高大的梧桐密密的植在路的两旁,草地上绽满小小的白花,如星如辰。
沿着林荫道走了一阵,他们在石椅上坐下来。
晚风,懒懒的吹过又吹来。
隐隐的,空气里含着淡淡的清香。
张风起忽然道,“槐花开了。”
“这是槐花香吗?”向北问。
“不是,”张风起道,“现在槐花应该开了。”
向北道,“你喜欢槐花?”
张风起说,“我们那里有很多槐树,槐树好活,不用人侍侯,我家就有十五棵。”
“正好十五棵?”向北问。
张风起看看草地上的白花,道,“我妈怀我时,在门前种了一棵,到我离家,总共种了十五棵。这时候,树上地上屋子上全是白花。”
向北笑道,“怎么才开,就地上屋上都是花啦?”
“槐花开不了七天就落了,风一起,像下了雪。”张风起道,“外地人也来养蜂,山上山下都是蜂箱,我上树勾花,蛰得眼睛肿了好几天。”
向北笑道,“你摘它做什么?送喜欢的小姑娘?”
张风起道,“我肚子饿了,拿来吃。”
“吃?”向北惊异道,“你吃花?”
“嗯,”张风起点头,“有的花草能吃,槐花最好,炒和腌也行。”
向北道,“我听说有腌桂花的,还没见过人生吃花草的。”
“桂花太香,闻多了头晕,不好吃。”张风起皱眉,似乎记起了桂花浓艳的香气和苦涩的味道。
向北笑起来,“用好不好吃来评价花的好坏,我可是头一次听说。”
云的颜色徐徐加深,变成灰蓝,墨蓝。
风中的清香逐渐散去,许是花也倦了。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家。
“去吃饭吗?”向北问。
“你饿了?”
“还不饿。”向北道。
“我也不饿,中午和韩书山在饭店吃得太饱了。”张风起道。
向北道,“干嘛和他去吃。”
张风起道,“他是好人。”
“那我呢?”
张风起道,“你和他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向北问,注视他浓密的睫毛剪影。
张风起并未立刻回答,看了看远处,道,“他比你好。”
向北伸手交握他的五指,没有说话。
黯淡了最后一丝光,天地相接,融为无边的墨,周围沉寂下来。
都市的霓虹亮了。
向北拉起张风起,“我们去看夜市。”
“你要买东西?”张风起问。
向北道,“不是。”
“那去夜市干什么?”张风起道。
向北道,“两个人,当然要逛逛街。”
蓝紫色的水银灯穿过树叶,斑驳的洒落一路,映着地上并肩的颀长身影。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和着远方街市喧嚣的节奏,优雅的浅吟。
“我饿了。”张风起说。
向北道,“听人讲有家店的三香龙片不错,我们去尝尝。”
“什么龙片?”张风起问。
向北笑道,“就是驴肉切片,不是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嘛。也有人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饭店理直气壮的把分量给得少少的。”
“远不远?”
“就在前面,”向北道,“正好吃了饭逛夜市,然后回家……睡觉。”
张风起看了他一眼,“干嘛说得……奇怪?”
向北停下脚步,低头凑近他的脸,犹豫了一下,说,“暧昧,这个词叫暧昧。”
转过头又道,“我看还是要教你识字,不然等我们老了,连一封情书都没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张风起一头雾水。
向北道,“你不能写给我,我写了,你也认不得。”
“你说写信?”张风起道,“为什么非要写信?”
向北道,“也不是非要写,只是……”他斟酌着,没找到合适的词,“反正会写总比不会的好。”
张风起想了想,道,“也对。”
槐花落尽,雨水多起来。
大雨从中午就没停,工棚里一堆堆的围着打牌,吵得厉害。
张风起对玩牌没兴趣,迷迷糊糊的在角落打盹。
田祥进来把他推醒,说白文在外面叫他。
见他出来,白文在车里开门,“上车。”
关了车门,张风起问,“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白文说。
张风起道,“去哪?”
白文道,“陪我找个地方坐坐。”
窗外的雨哗哗地下,没有减弱的迹象。但因为工作日,街上依旧繁忙。路况拥挤不堪,车愈行愈慢,终究堵住了。
“大概前面有车出事。”白文边说边去接叮咚响的手机。
和对方说了几句,他好像很不耐烦,挂掉了电话。
车内沉默了片刻。
玻璃窗无声的淌着水,雨刷不知疲惫的来回摆动。
过了一会儿,白文道,“我太太打的电话。”
“哦。”张风起应了一声,这是白文第一次跟他提起家人。
停了一下,白文说,“她想移民海外,成天为这事烦来烦去。”
“你不想去?”张风起道。
白文半开玩笑道,“我去了,你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