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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张风起应了一声,这是白文第一次跟他提起家人。
停了一下,白文说,“她想移民海外,成天为这事烦来烦去。”
“你不想去?”张风起道。
白文半开玩笑道,“我去了,你想不想我?”
张风起道,“不想。”
“太无情了。”白文夸张道,“连小风都不想我,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张风起挑眉道,“走了的人有什么资格让留下的人想他。”
白文笑了,“说得在理,小风很有深度啊。”
“这算什么理,我认识一个人特别喜欢讲大道理。”张风起不以为然的说。
“哦?”白文道,“小风还认识讲大道理的人?”
“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听得人头疼。”张风起望望前面长长的车队。
白文笑道,“现在喜欢讲道理的人已经很少了,难得他碰上你。”
“为什么?”张风起问。
白文若有所思道,“因为小风是个听道理的人,如今听道理的人比说道理的人更少得多。”
“哪来这么多理绕来绕去的。”张风起道,“你耍大鼓的?”
白文纵容的笑了。
张风起没什么文化,交谈中时常会有阻隔,白文并不以为意,他欣赏张风起的率性而为。
寻求下层阶级鲁莽粗率的刺激很简单,长相称头,愿意卖身给他的“平民”男人哪里都找得到,但满嘴浑话,一句不顺眼就抡拳头的“野性”,充其量只是野蛮或者流气,既不新鲜,也不惊奇,并非白文需要的。
而在社会谷底挣扎求生的张风起,对所有让普通人畏畏缩缩的势力毫不介意,却又遵守某种坚定的准则。既不因为所处的地位而自感卑微,欺弱媚强,也不因为天生的好皮囊沾沾自得,“善加利用”,他以一种纯粹的目光与世界平视,拥有人们与生具备,却在成长中丢失的东西。
白文的妻子原是一家电视台的主播,婚后专职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和她这个层次的多数女人一样,她向往着西方乐土。他和她的人生道路或许从开始就隐藏着本质的分歧,到了她无法再等待的年龄终于凸现出来。
她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成全他的事业,而让他放弃事业成全她的梦想,也过于苛刻。难以调和的矛盾势必产生摩擦,口角,怄气,猜忌,直至瓦解十几年的婚姻。与其经历种种折磨之后走向分手,不如尽早做出决断。
他意识到人生前途的清冷,但无能为力。不管婚姻或者家庭,指望这个年纪从头再来,只会让一切更糟。
与张风起重逢,是意外的惊喜。
他甚至比当初更渴望拥有他,尽管无论考虑他的条件或者张风起的性格,都缺乏可能。
喇叭此起彼伏的响,停滞的车流活了起来,开出十字路口,终于畅通了。
咖啡馆的小包间清幽别致,白文叫了咖啡,知道张风起嫌苦,为他点的热饮。
手机响了两次,白文关了机。
看张风起两口就把饮料喝光,他笑道,“哪里来的乡下人,把这么高级的洋茶当白开水灌。”
张风起放下杯子,“你不知道?”
“不知道。”白文正经八百的说。
“哎哟,”张风起斜视他,沉低嗓音道,“江北佬欧。”
他学的神情语气竟颇有六七分像,那个“哎哟”,跟本地人的腔调一模一样,白文一口咖啡呛住,忙取纸巾擦嘴,“你这个小江北佬,真要人命欧。”
张风起笑起来。
他笑得时候,有一种特别的男子的性感,混合了少年的青涩和阳光的味道,让人怦然心动。白文的定性再好,也有些难以自持。
门外风铃震动,服务员端着茶食水果进来。
白文回神,对小姐道,“麻烦拿一壶茶,跟刚才一样的。”
小姐点头,收了张风起的空杯,掩门时,忍不住又回头朝张风起看一眼,见白文看她,匆匆低了眼眉,对廊上的服务生道,“一壶茶。”
白文道,“小鬼,你还没说话就把人家姑娘迷得晕头转向,可怎么了得。”
张风起扬起俊眉,“叫她们跟我,没一个肯的。”
白文朗声而笑。
服务生进来奉茶,全套的西式茶具,一色六个小盏,细瓷壶。
说是茶,其实并不是茶,是西式的混合饮品,就像酒吧里的调酒一样。他斟好一盏茶,白文对他摆摆手,出去了。
搅着咖啡,白文道,“小风,跟我一起走吗?”
张风起低头吹开浮沫,没说话。
“你的机票,我也订好了。”白文说。
张风起抬起头,“不行。”他直视他,简单明了的回答。
白文先移开了眼神。
张风起把玩几只精致的瓷盏。
好半晌,没有听到白文开口。
张风起也没抬头去看。
窒闷的空气中似乎划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仔细听却什么都没有。
结果在他的意识深处早已察觉,但经由他口中得到确切定论,还是令他心脏发紧。除了这个小“江北佬”,还有谁能连拒绝也这般坦然?
“我已经老得不适合追求人了,”白文沉声道,“我应该把时间放长一点,等你说不出这样的话时再开口。”
“你别难过。”张风起说。
白文道,“这是安慰吗?”
“是。”张风起道。
白文真真正正笑起来,夹了薄片蛋酥放他的小碟里。
“那我勉强接受了。”白文说,日后他将继续寂寞下去,尽管他愿意不惜代价换得他,但既然这样,就这样吧。
“小风。”
“啊?”
“我们,保持这样吧。”白文说。
张风起道,“本来就这样啊。”
白文笑道,“没错。”
吃了晚饭,回工地,天黑透了,雨还下着。
打开车门,张风起伸脚下去。
“拿着伞。”白文道。
张风起接过伞,“明天还你。”
“不用还。”白文道。
张风起撑开伞,“那我走了。”
“小风!”白文喊他。
他回头。
“有空打电话。”白文道。
“好。”
大门旁,站着等他的人。
“你下班了?”张风起问。
向北道,“吃饭了吗?”
“嗯。你呢?”
“我也吃过了。”向北道,“回家吧。”
两人到站台等车。
下雨的晚上,车格外紧张,偶尔来辆公交车,满得上不了人,出租更是难打。
实在等久了,只好步行回家。
雨噼里啪啦,拍打着伞面,两人默然的穿行于幽黑的小巷。
经过路灯,向北问,“开车送你的是谁?”
张风起道,“在南方认识的。”
“他是干什么的?”向北问。
“开公司,也开酒店。”
“他……”向北迟疑了一下,道,“找你有事吗?”
“他问我跟不跟他一起走。”张风起说。
向北停下了脚步。
张风起抬高伞,看另一把伞下的人。
雨雾湮没了城市的灯火,天太黑,彼此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你没答应?”
张风起点点头,沉默的往前走。
“风起,”透过嘈杂的雨声,他叫他。
“你已经装在了我的心上,不能再去别的地方。”向北说。
没有立刻听见他的回答,向北从伞下看他,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他伞上雨水反射灯光的亮块。
走到巷的尽头,张风起说,“我不知道。”隔着伞,听起来有些模糊和沉闷。他不能保证哪儿也不去。
雨算不得十分大,可也不小,一路走来,两个人都被淋湿了。
进了家门,向北道,“你先去洗,我来找衣服。”
张风起道,“不是可以两个人一起洗吗?”
“啊?”向北呆了呆,“不,”他移开脸道,“天又不冷,你洗好我再洗也没关系。”
感到张风起望他,向北转回来,与他相视了几秒钟,“喂,会出事的。”他看着他低声说。
停顿了半拍,张风起转身去浴室,走了几步,好像有些愤愤的嘀咕道,“心术不正,白白浪费这么大的澡堂子。”
他声音很轻,像个小孩嘟囔对大人的不满。
但晚上的房间非常静,向北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乐了,“咱们家什么时候成开澡堂的了。”
洗完澡,向北教张风起读书。
学了几页课本,已是晚上九点多,屋外的雨黑天黑地的下着,但室内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雨声,温暖而舒适。
张风起在纸上杂乱无章的练字。和从前一样,大多一塌糊涂,难以辨识。
向北没有纠正,看着他略显不耐的胡画。
他和他挨得很近,两人半湿的发若即若离的相触,在静谧的空间里,浅浅萦绕相同的洗发水甜味,让人嘴里仿佛溶了糖。
这甜味纷扰着向北的心神,躁动难捱。
挣扎了许久,他从背后将张风起抱入怀里。淡淡的,是和自己相同的皂香。
他拥紧他,藉以缓解身心的焦灼,却只是更加深了渴望。
终是不能自已的吻上他的脸,手顺势滑入他的衣摆,在他腰腹摩娑。
怀中的温度突然失去,张风起站起来,头也不回向房间外走。
“风起!”向北大骇,伸手去拉他,却落了空。
“我回去了。”张风起说,脚并没有停。
“风起!”向北急步绕到他面前,“风起,我……”
“让开。”张风起道。
向北没有让。
只有半秒,他没来得及闪躲,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击,擦破了嘴唇。
张风起已经穿过他,到了客厅。
在他走近门之前,向北拉住了他。
“放手。”张风起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向北恳求道。
张风起看了看他,冷冷的道,“你跟那些人一样。”
“胡说!”
声音之大,连向北自己也吓一跳。
张风起好像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动。
好一会儿,向北神情复杂的道,“你明明知道不一样。”
张风起撇开脸,“还不是想做那种事?”
向北把他笔直的身形抱进怀里,沉声道,“我是想做,在心里都不知道把你压到身下多少回了。”
感到怀中的身体有些僵,他抱紧他,低低的在他耳边道,“你讨厌,我怎么会做?”
他们分别时,关于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