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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喊多少?”
“三十万、五十万……”
“那么贵啊!”
“我都不给。”瘦子斩钉截铁地一挥手说。
“你吹得这么凶,它会不会叫啊?”
“叫。”瘦子的声气低弱了一些,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肯定,又像在犹豫,还带点自问,底气不足的样子。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转,眼角还不时地乜斜着我。
“好,那你去打盆水来。它要真会叫,三万块钱,我今天豁出去买了。”我咬了咬牙说,其实我身上没揣这么多现金,我只是满腹狐疑。
“行,你等着,我这就到里面去打水。”瘦子的神态顿时变得谦恭起来。他从货柜上拿起那只玉蛙,转身走进商铺里去。
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安心地站在柜台外头等着,打一盆水需要多少时间呢,但是十分钟过去了,瘦子没有出现。半个小时过去了,瘦子还是没有出现。
我朝着商铺里头张望,里头没啥子动静。我的心在往下沉,正想离开时,一个利索的中年妇女走到柜台前对我说:“先生,玉蛙不卖了。老板打来手机,喊我替他把商铺关了。你走吧。”
说着,不等我说话,她当着我的面使劲一逮,商铺的卷帘门“哗”一声在我跟前关上了。
我哪里还有心思参加什么纪念活动,我要知道博物馆里陈列着的那对玉蛙有没有失窃,我要明白在花鸟市场看到的那只玉蛙究竟是真是假。为什么当我要试一下它会不会叫时,那个瘦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道他是怕假玉蛙被我识破,就是我识破了又有什么关系,这种地方卖假货还少吗?或是瘦子另有隐衷……
我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花名册上有一个知青是省博物馆的副馆长,是的,我必须尽快地认识他,把这一切告诉他,让他来帮我一起解疑释惑,赶回宾馆的路上,我拿定了主意。
晚餐后,当我把一切向刚认识的副馆长和盘托出的时候,敦实憨厚相的副馆长脸上严峻的神态告诉我,他感觉到的事态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当即拿起电话联系工商局和公安局,让他们尽快赶到宾馆,会同省博的专家一起,到花鸟市场查找那家商铺的主人。
在等待他们赶来时,他又用手机拨通了我插队那个县(现在称作市)博物馆的馆长,询问馆内陈列的那一对玉蛙还在不在。当听说那对玉蛙还好好地陈列在那里时,副馆长瞅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现在我们先全力查获花鸟市场这一头。”
说话间,省博物馆的古玉石专家、工商局、公安局派来的人都到了。我随他们一起来到花鸟市场的那家商铺,那家白天还满是各式商品的商铺里已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旁边没打烊的几家商铺说,我走后不久,来了好几个小青年,在一个时髦女性的指挥下,把所有的商品都装箱搬走了。
这家商铺的雇主也已被查到,他是一个年老体弱的书画商,几个月前,因身体不好,把商铺转租给了瘦子。他只知道瘦子叫老尚,按月如期交转租费,还算守信用的。
其他一概不知。
省城里,哪儿都没见老尚的踪影。
我沮丧至极。兴师动众,扑了一场空。副馆长却是信心十足,他说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打发走了所有的人之后,他把我约进他的客房里,劈头就说:“你没有错。”
望着副馆长敦敦实实的身架子,憨厚的圆圆的脸,我深为感动。
副馆长接着说:“现在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你捐献给县博物馆的那两只玉蛙,是真还是假?”
我拍着胸脯说:“那绝对是真的,不会假。我试过,它们在水里都会游、会叫,妙极了。”
副馆长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完全相信你的话。不过,货柜上看到的那只,你不也肯定地说是真的嘛!时间,时间毕竟过去快三十年了呀。”
副馆长意味深长的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我哑口无言了。
根据副馆长的意思,我当夜就给妻子打去了电话,让她把当年县里发给我的那张盖了大红公章的捐献证书找出来,连夜给我传真到下榻的宾馆。然后把真件收藏好。
收到传真,我复印了一份,拿给副馆长看。副馆长说了一声,兵贵神速,连夜开好有关证明,办好手续,忙到半夜才歇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俩就坐上省博的车,往县博物馆赶去。
县博物馆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遵照副馆长的意思,他们连夜找到朗巴,把当年陪同我一起到县城捐献玉蛙的吴仁萍也约来了。第一眼看到她,我已经不认识她了,她变成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我这样说是客气的,实事求是地说,她完全变成了一个肥婆,胖得人都变了形。就是性格没变,一眼见到我,她就惊喜地叫:“华有运,华老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吴仁萍呀,看,胖成啥了。哈哈哈。”
县博物馆的人还对省博的副馆长说:吴仁萍的舅舅、舅妈先后已去世,他们的子女对这事儿不晓得,所以没有约。
直到这时候,我才第一次晓得,当年接受我捐献玉蛙的是两口子。我不由瞟了吴仁萍一眼。
县博物馆用两只大大的铜盆盛满了清水,当着众人的面,警卫关闭了警灯,用钥匙打开了陈列柜,把那两只皇帝的玉蛙,诚惶诚恐、小小心心地放进了水中。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水中,两只玉蛙既没游动,更没叫唤出声,没等县博工作人员的手离开水面,两只玉蛙已经沉到了水底。
我惊慌地骇然大叫起来:“它们怎么不会游了?它们怎么不会叫了?它们怎么变成假的啦?啊!”
县博物馆大厅里回响着我失态的叫声,继而沉寂下来、沉寂下来。
众人都面面相觑,哪个也没有说话。
弄清了喊她来的真相,面对一个个的问题,吴仁萍脸色发白,完全是茫然无知地望着我,只转着脑壳说了一句话:“我没见过它们游,也没听它们叫过啊。华老师,你说对吗?那时,我都是听你说的呀。”
经历过这一切,我和省博的副馆长交上了朋友。从那以后,一晃三年多又过去了,每次见面或是通话,他都要告诉我,自从我那一次在省城的花鸟市场见到过那一只皇帝的玉蛙之后,在国内外大大小小文物市场和拍卖场上,再没见过玉蛙露面。若是看见了,就是花几百万、几千万买下来,也是值的。因为就是在今天,高科技发达到如此地步,也再没人雕得出这样的玉蛙了。
像传说中的皇帝的宝剑一样,这两只神奇到极致的玉蛙,也仿佛从人间蒸发了。
它们还会出现吗?
(发表于《收获》2003年第1期)
爱也无奈
人奔家乡马奔槽, 乌鸦只爱自家巢。
——香格里拉谚语
马尾胡琴伴奏的弦子舞跳起来的时候,联欢晚会进入了高潮。
来旅游的客人们和演员们混在一起,兴奋地欢叫着,手舞足蹈地学着摆步、双扭步、垫步跳、悠腿。
卓玛发现,属于她这个旅游团的摄影师郎京杰不见了。想到白天拍照的时候他就说脑壳晕,吃晚饭的时候他又说头胀得难受,她就留神他了。来参加夜里的联欢会时,他的症状似乎好一点,情绪高涨了,他的闪光灯又不时地亮起来了。这会儿,他一声没吭地独自离去了,卓玛料定他是高原反应发作了。
这个人是王经理单独安排到卓玛的旅游团队里来的,平时就知道照相,话说得很少。时常在卓玛最不经意的时候,发现他那一双灼人的眼睛朝着她扫过来。
卓玛带过的团多了,各种各样男人的目光,她见得多了,专注的目光,凝神的目光,含情脉脉的目光,轻佻的目光,大胆挑逗的目光,甚而至于酒后贪婪的目光,卓玛都能够应付。可不知为啥,面对郎京杰犀利灼人的目光,她总有点不知所措。这个人脸上的线条分明,很有男子气概,却又没有高原上的汉子那种逼人的粗野气息,头一次相见,卓玛就被他吸引了。
心头牵挂着他,卓玛怕他不知如何应付高原反应,再没心思和大伙儿在一块儿玩。她慢慢甩着双手往后踏着舞步,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舞圈,离开了联欢的院坝,迈着快步向宾馆走去。
上三楼之前,卓玛先到宾馆服务台,掏出自己的四十块钱,租了一只氧气袋,遂而才坐电梯上楼。
她记得郎京杰的房号是329,径直走了过去。他果然是回来了,329的房门虚掩着,屋里有灯光。她还是按响了门铃,屋里传出郎京杰懒懒的声气:“进来。”
卓玛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他脸色潮红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见了她,不好意思地坐起身子,嘴角挤出一丝笑纹,轻轻叫了一声卓玛。
卓玛觉得,即使是一脸倦态,他的笑容也还是坚毅的,她摆手让他尽管躺下,说:“你别逞强了,这和身体强弱没关系,你就是高山反应,缺氧,我见得多了,多少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躺倒。”
她又问:“告诉我,你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我就回来洗了个澡……”他说着还想笑一笑,“消除一点倦意,谁知……”
“糟了,洗过澡是不是更难受?”
他点了点头。
“你头痛脑壳胀,是典型的高原反应。回来以后,就该卧床休息,不能乱动,更不能洗澡。跟你说,有客人不听话,硬是放足了热水要洗,有的人一边洗一边还唱歌,洗着洗着,晕过去的都有。”卓玛的语气里含着明显的责备,“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头痛欲裂,浑身不舒服。”
“你现在就得吸氧。来,听我的,坐起身子,垫着这个。”卓玛俯下身子,抽出他床上的枕头,垫在他的身后,顺手把氧气袋递过去,“会用吗?”
郎京杰困惑地摇摇头,卓玛拨开小塑料袋,给他接上消毒管子,说:“把这个塞进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