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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商人鼓起眼睛,相士却接着道:“你若是认为不合算,不妨再骂十六个混帐!”
商人倒怔住了,歇了片刻才道,“我没有那么好精神……”
星士却不依道:“不行,你非骂不可;我平生最怕欠人家的债,尤其是欠你们这些黑心的生意人,一分银子,利上滚利……”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不错!今天可倒上霉了,我就是专靠放高利贷起家的,今天你欠下十六个混帐,过了两三年,我算盘子一打,连你十八代的祖宗都可算成混帐!”
关山月觉得商人的话太尖刻了方自一皱眉头,其他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相士却毫不生气,淡淡地道:“我欠你只有一个混帐,其他都是人家的,因此算起来,你还倒欠我两个,希望你记清楚,到时候我讨起帐来,只怕还不起!”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只要你算得出,我就还得起!”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与别人喝酒去了,关山月却为之一怔,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太简单。
可是从外表看来,他们一个是落拓的的穷江湖客,一个是土头土脑的小商人,实没什么起眼之处。
而且自己与他们同船已有一天,也不见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行动,心中怀着疑问,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请教先生……”
那星士一举布招道:“我是算命的,除了问卜之外,无可奉告之处!要找算命,就必须先谈好价钱,以免事后纠缠不清!”
关山月一怔道:“兄弟只想请教一下先生贵姓大名!”
那星士指指布招道:“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关山月怔然道:“先生的本名就叫吴口天?”
相士点点头道:“不错,这个名字既属算命身份,又得拆字之机,对吃这一行饭的说来,再恰当也没有了!”
关山月正想开口,那相士又道:“阁下要算命,先谈价格!”
关山月一笑道:“那我就请先生算命吧!不知先生要多少报酬?”
他是存心要摸清这相士的来龙去脉,可是那商人又挤了过来,含笑对关山月一拱手道:
“公子!你不必听他胡说八道,他的命相要是真的灵验就应该替自己算算什么时候可以发财……”
那星士哼了一声道:“我自己早算过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发财!”
关山月连忙道:“请先生说个数目!”
商人又插进来道:“公子不一定听他胡说八道,不妨由我来跟他谈价钱,对于讨价还价,我最内行了!”
关山月微笑道:“不用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用不着斤斤计较!”
那商人微笑道:“公子说得太多了,像这样子的算命先生,两个铜钱就足够打发了,你看他的样子那有赚银子的命!”
关山月正觉得这商人说话太过份,而那相士却道:“我的相金与我自己的命无关,完全看对方的命而定,命有贵有贱,富者千金不多,穷者分文不值!”那商人微笑道:“你看我这一条贱命究值多少钱?”
星士端视片刻道:“照你的命相看来,的确一文不值!”
商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既然我的命一文不值,你不妨替我先算一下,反正不用花钱,落得占个便宜,看看你相得准不准!”
那星士淡淡地道:“你的命一文不值,可是要我看相,至少要一千两金子才行!”
那商人跳起来道:“那你替这位公子算命,岂不是要一座金矿!”
星士微笑道:“不然!他算命只要一钱银子就够了!”
这一句话使得关山月也略略生气起来,觉得这个星士实在太不近情理,自己对他这样客气,他反而不识好歹!
可是那星士却笑着解释道:“我的相金与别人不同,越是值钱的命,相金越低,越是贫贱的命,相金越高,若是皇帝问相,我可以一文不取!”
关山月这才感到好过一点,那商人却冷笑一声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相士吴口天也冷笑一声道:“我若是懂拍马屁,便不会如此落拓了,就因为我生来就一副不会吹牛拍马屁的臭硬骨头,才订下那种规格!”
关山月笑笑道:“先生的取酬规格的确与众不同!”
吴口天哈哈一笑道:“其实这才很公平地交易,命贵的人,生就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用不着我去饶舌预示休咎,指点迷津,因此我不能收他们的报酬。至于命贱的人,很可能因我一句话而脱避凶危,取价千金并不为过!”
关山月听得连连点头道:“先生之言有理!”
吴口天长叹一声道:“这年头讲道理的人就没饭吃,譬若以阁下而论,拿出个千百两银子,不会有问题,可是我只能收下一钱银子!”
那商人又叫道:“像我们这种人,连身上的肉割下来当狗肉卖,也值不到一千两金子,因此你又捞不着油水!”
吴口天叹道:“惟其如此,我才一贫至此,几至三餐不继!”
那商人朝关山月一笑道;“公子爷,一钱倒是不太贵,你如果不肉痛,不妨照顾他一下生意吧,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吴口天连忙道:“不错!在下从昨天上船到现在,粒米未曾沾牙,我替阁下算个命,以充这酒肉之资如何?”
说时指指面前的酒菜,关山月一笑道:“先生何须如此客气,这酒菜本来就是……”
吴口天连连摇头道:“不行,我是一分文不轻取别人的,一钱银子能换多少酒肉,我就吃多少,否则我宁可饿肚子!”
关山月觉得这家伙简直怪得可以,乃摇摇头道:“先生的操守真是耿介……”
吴口天道:“穷人就是这一身傲骨有还值几个钱,否则一无可取!”
关山月连忙道:“那就请先生指点一下吧!但不知先生要如何……”
吴口天笑笑道:“在下算命先看相,不要阁下开半句口,就可以说出阁下过去的遭遇,如有不验,任凭阁下撕毁招牌!”
那商人笑道:“这块破招牌能值几个铜子!”
吴口天庄容道:“招牌难分价值,却是我性命身家,卖卜算相乃求生之道,砸了招牌,我只有饿死一条路!”
关山月连忙道:“先生不必看得如此严重!”
吴口天板着脸道:“台端若是存心顾生意,就不能抱着这种态度,假如是闲着没事拿我开开胃口,我可没那么贱!”
关山月也正色道:“在下诚实求教!”
吴口天这才端详了他片刻道:“照朋友的相貌上看来,是自小孤露,眉飞人鬓,先主丧父,骨肉乖离,至于令堂夫人……”
关山月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家母怎样?”
吴口天顿了一顿道:“在下说出来,台端不会生气吧!”
关山月一咬牙道:“先生尽管说好了。”
吴口天轻抚鬓道:“令堂与令尊本无姻缘之分,与台端也无母子之缘,偏偏不幸勉强凑合在一起,所以才导致人间最大惨事!”
关山月心中一痛道:“先生说得一点不错。”
吴口天又道:“阁下命宫太硬,随父则克父,随母则克母,虽有兄弟,却非手足,而且照阁下的现相看来,令堂大人已经……”
关山月心中一酸道:“家母新近才弃世!”
吴口天道:“而且死于非命……”
关山月强忍住自己的眼泪道:“不错!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吴口天又端详他片刻,道:“阁下虽然幼失所养,却没有受过颠沛流离之苦,近年来虽然历经艰险,却能得阴人之助……”
关山月目瞪口呆,觉得这家伙确不是一般普通江湖术士可比,至少他相人术可说是高明之至!
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一般的经历也许是由耳闻可得,至于自己的身世,却知者极稀,他居然也一口道出。
可是吴口天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
关山月等了半天见他不开口,忍不住催问道:“先生还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吴口天笑笑道:“敝人以相论命,所知仅限于此,阁下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事.不妨一一提出问题,敝人再逐项答覆!”
关山月想想道:“在下将来结局如何?”
吴口天道:“这倒是很难说,照阁下的命宫而言,从二十五岁以后,应该没有一天安宁稳日子可过,阁下命宫该有三十六次大劫,现在不过闯过了六次,下余三十次,每次都可能有血光之灾,究竟能否渡得过,在下却不敢预言……”
关山月默默无言,那商人又插嘴道,“你不是可以预测休咎吗?怎么又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江湖腔来了,像这样子的算命谁都会!”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命由天生,运因人改,生死之劫,怎可以随便妄下断语,一念之慈,暗中即是功德,行一善事,增德一记,冥冥之中,自有鬼神司其事,善恶因果,报在眼前,我是凡夫俗子,怎可预知天机!”
关山月悚然动容道:“先生所言极是,对于将来的事,在下也不敢多作预闻,凭心行事,鬼神自知,在下也不去考虑它!”
吴口天鼓掌道:“对!此达人之论也,行事全凭一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则天心自有公道,虽凶不凶,虽危不危!”
关山月又道:“在下此刻欲往西行寻人,但不知……”
吴口天道:“这不是相上可以看出来的,阁下可以拆一字,拆宇在机,机生于心,阁下随便说一个字看看!”
关山月信口道:“我就说个关字吧!关山万里之关!”
吴口天用手伸进面前的酒碗中蘸了点酒,在身前的舱板上写下了一个关字,然后闭目深思有顷道:“阁下所提出的与寻人无关,与问事倒是有一点关连,假如阁下真的是西行寻人,敝人只好砸招牌了!”
关山月连忙道:“寻人本为问事而去!”
吴口天却摇头道,“这不同,拆字问机,只能求一个最重要的答案,假如阁下主要的目的是寻人,则根本无人可寻……”
关山月仔细一想,自己是到巫山去找李塞鸿,最主要的目的是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