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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也抚摸着她的脖子笑道;“宝宝烫起来真个蛮好玩的。只是这里没钢针,叫外婆拿什么来替你烫呢?”
“钢钳,叫妈妈买把钢钳来,小朋友们家里都有亮亮钢钳的。”薇薇说了把头一甩,露出半个面孔和一只眼睛望我笑。
我陡然沉下脸来:“这种常识你倒是顶熟悉的,我偏不许你烫发,你不知道一个女学生最要紧的是清洁、大方、朴素、优雅吗?不信可去问问你的先生看。”
可是薇薇一些也不懂这八个字的意义,再把头一甩倔强地回答我:“但是先生们也都是烫皱了的呀!”
“难道你不想出众与不同凡俗吗?”我又有些傲然起来,鄙夷薇薇的太不如己了。
可是薇薇并不佩服她母亲的伟大与了不得,反而撒娇地哭了起来。
贤丢了报纸飞奔下楼,问明原委后安慰她道:“央求妈妈明天去买把钢钳来吧,薇薇的小头上烫了头发很相配呢。”
薇薇烫了头发很相配?他们都是打伙儿来气苦我的!我忍不住咆哮出来了,“我可从来不注意她相配不相配的!你高兴买自己替她买吧!我教她要朴素,别看人家坏样,你们都来反对我!我可从此不敢再教训女儿了,也没脸再赖在这里受人家憎嫌。薇薇,要是你烫了发,明天便不必喊我妈妈了。”
薇薇吓得不敢再哭,撅着嘴巴数花生米。
我一夜没有好睡,晚饭当然也吃不下。
第二天我起来时薇薇已到学校里去了,据母亲说她出去时仍撅着嘴巴,垂头丧气的。
我胸中尽转着造牌坊、吃长斋等等念头。
早饭后我的心里委实烦恼得难受,换了衣裳独个子跑出门去。
我漫步到了薇薇的学校门口,在铁门前窥了进去,一个个小女孩子都烫着头发,安上蝴蝶结儿,花的,绿的,紫的都有。我爱鲜明的颜色,尤其是大红的。一个女孩子有薇薇般椭圆而白胖的小脸,扎着大红的蝴蝶结儿,看起来真个相配极了。但是怎么没瞧见我的薇薇呢。她也许正独坐在教室里生气吧。
回家时我挟了一大包东西。贤放下报纸很有兴趣地问我这是什么。我告诉他是薇薇的衣料。他解开包纸一块块抖开来看,忽又抽出一包长而沉重的东西问道:那末这又是什么呢。
“钢钳。─—给薇薇来烫发的。”我低声回答,心中又快活又有委曲。
他笑了,扯去包纸把它抽出来仔细察看,还夹一下自己的头发试这个有否太紧或太宽,最后拿到母亲的房里。我也跟着去。母亲刚要开始剥花生米了,见了这个便问作什么用,我们抢着解释了一遍,贤还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再试夹一下。
她看着这亮亮的钢钳不禁感喟似的说道:“现在的人真乖巧哩,像青儿她们从前只知用钢针烫,哪里有这个钳子般来得好呢。”
我们心地里都赞美这个东西起来,它明亮地闪耀在六只眼前,闪耀在三颗心里。我们不约而同的望望它又望望时钟,薇薇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了呢。我擦钳子,贤找火酒,洋火,母亲赶紧剥花生米。我们都希望她能够快活得意,烫好了头发上学校去,袋里再偷带一大包花生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