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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无法怪他,他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事。王烨树立了这么久的高大形象足以震慑每一个胆子小一点的人,何况他这样的低年生?大概沈雨浓也是如此吧?被人拍着肩膀就带走了。
“猪!”我愤怒地低吼,只要想到那张脸会肿得像个猪头,头皮就开始发麻。“沈雨浓!你给我出来!”
我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个声息,停下来喘口气,一咬牙就冲进去找。
刚走进门口,就听到一个细若蚁纳的声音:“哥——”
一个细瘦的人影颤颤巍巍地低着头蹩出来,我一看到,只觉血气直往上涌!他全身上下被剥得只剩一条内裤,白嫩的肌肤在空气里微微颤抖,手臂上还有几条显然是挣扎留下的红印子。头发给扯得乱糟糟的,一张小脸上涕泗横流,脏得跟什么一样。
他还知道丢脸,走了两步就不敢再过来,停在那里不敢看又要偷看我的脸色。
“小雨!霸王打你了?”陆霄跟进来被他的惨状吓得惊呼。“霸王”正是王烨的别号。
他不敢答话,只低头,浑身发抖。
“猪!叫你不学好!跟烂人瞎混!”我也浑身发抖,走过去用力一拍他的前额,连手都是抖的。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是生气还是难过。
“啊!”他立刻用手捂住额头,痛苦万状。
我扯下他的手,扒拉开额头上的乱发,就看到一个大包泛青地矗着,触目惊心。
“哗!”陆霄在后面看到,又低呼一声,看了我一眼,不敢大呼小叫了。
我的气一直悬在嗓门上,心里不停翻涌,觉得堵得慌,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障碍冲出来。喉咙里发干,脸上烫得像有把火在烧!我的脸一定很红,连耳根都红了,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从来没有!再后来,也很少很少这样憋得慌,像是在忍耐什么,闷着压着,又要压不住了的感觉。
我气得已经快要疯了!
愤怒!极端的愤怒!!
“唰”地一声扯开运动衣的拉链,整件衣服像是被我硬拉下来的,又瞬间裹在他裸露的身体上。
双手刚触在他的肩头,一使劲,他便被拉进我的怀里。
紧紧地,死死地,搂着他。我觉得我连眼眶都是热的,可以喷出血来!
刚才他出来的一瞬间,迷离的橙黄的光芒映在他身后,他像个朦胧的影子,不清晰得让我极度恐慌。一颗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
我以为,那就只是个影子了。
他在我怀里“呜呜”地哭,受尽了委屈地,一直叫一直叫:“哥——哥——”
“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猪!”喉咙里的热浪一阵阵涌着,辣涩涩的,难受极了。
“小雨,这个给你。”陆霄也把长裤脱下来了,给他穿上,自己换上训练时用的运动短裤。其实我的外套已经足够遮到他的腿部,但他也许光着身子站太久了,已经有点发冷。
天渐渐要黑了,我和陆霄一人拉着他一只手,护着他往校门走。我边走边看他,他耷拉着头,像只受尽折磨的流浪小猫。
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问。
所有的一切,自然有人要承担!
我们慢慢走着,走到快一半时,陆霄忽然叫了我一声:“大哥——”
我看他,他却看着校门口,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刚刚压下去的凶焰顿时又在胸膛里“腾”地烧起来。
一把甩开小雨的手,我直接冲上去,对着正往我们这边来的王烨就是一脚。
我根本不在乎他有过多少“丰功伟绩”,我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这种事也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要杀人的冲动!
闪电般凌厉的一脚!
我的身材乍看有些单薄,但天生腿比较长,而且经常踢球,腿上的力道最大能到多少,自己很清楚。这一脚用了全力,饶是王烨这样牛高马大的块头也被我踢个正着,捂着肚子蹲下了。
我向来不做君子,跟着上去就一顿胖揍!
他一时间也来不及还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护住头脸,惨叫着往后退。
狂怒的火焰将我的理智快要焚烧殆尽了,从来没有这样快意地出拳。拳打脚踢,淋漓尽致!
他不愧久经沙场,很快反应过来,在我的狂风暴雨的拳脚下竟还能趁我不注意,一猫腰抱住我的大腿死劲往下一扳,我正打在兴头,重心一个不稳,一下被他扳倒了。
情势立即逆转!他直接压在我身上开始反击。
我早已经气晕了头,那么硬的拳头落下来,也根本没有防护,同样用力打过去,很快我们扭成一团。
毫无章法,却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搏斗,胸中的愤懑,每一分,我都要让他尝到!
打!打!!打!!
像两个夙敌,定要分个你死我活!
眼中,只有挥舞的拳头,和他那张依然稚气却凶横的面容。
滚烫的汗水洒在脸上,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分不清谁是他谁是我。
落日里的校园,染金带赤的温热的水泥地,两个血性的少年完全不要命一样地扭打,这竟是我日后的回忆里最鲜明的一章。鲜活而生动地,活在我的记忆中。
不记得我们打了多久,只记得后来陆霄和雨浓冲上来加入战团,场面一片混乱。直到最后,是突然听到了学校保安的一声大喝,我们才分得开,恨恨地相视一眼,各自逃命。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怕二叔担心,让陆霄赶紧回家。而我们两个回到家里,玲姨第一眼看到我,差点没晕过去。
我的眼眶青了,鼻子流血,胳膊很痛,脸完全麻木了……那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狼狈,是人都能看出来我们干什么去了。
玲姨早被我打压得什么都不敢问,战战兢兢地取了药小心给我们擦上。
刚收拾停当,吃了晚饭,我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一直在旁边紧张得要死尽围着我打转的沈雨浓,他马上小媳妇似的缩了一下,正要开口,老爸来了。玲姨在一边活似看到救世主,一脸的欢天喜地。
显然陆霄已经把什么都招了。老爸的脸很臭,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看起来很凶的他了。我开始埋怨老妈玩神出鬼没,永远不会出现在需要她的时间里。我家老头是比较内向,可是相对的,一旦发火将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人间惨事。
他一进门,就先很偏袒地揽过沈雨浓,仔细对他那一头包和全身的青紫看了又看。而我就只能乖乖地站在对面,如条乞怜的小狗眼巴巴地期待主人低头看一眼。
波斯猫啊波斯猫,就是要捧在手心慢慢疼的,害我不小心鼻子又酸了一下,不争气地开始胸口疼。
这个不适还没过去,他老人家突然抬头看我了。这回轮到我发抖,不等他大人垂询,赶紧三下五去二把经过报备了一遍。其中当然主要描述沈雨浓从厕所出来时惨绝人寰的状态,和我爱弟如命感同身受的愤怒,最后立即作了一个小小的检讨——不该这么冲动,自己妄图用武力解决,而应立即向组织汇报,反映情况云云。
屁!我他妈就相信以暴制暴,其他的都是废话!——这句是放在心里,以对付接下来长篇大论的教训。
谁知这老头只看我笑了一下,有几分清透地说:“别拿对你们老师那套来唬我,你脑子这么清楚,早干吗去了?我没有在说你不该为雨浓打架,弟弟被欺负了作哥哥的当然应该挺身而出!没种打架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我听得心头一松,只差没得意起来,就被他下句话差点砸晕——“可是如果这架打得莫名其妙就该骂了!你知道是不是他干的就开打?”
什么莫名其妙?我眉毛一竖正要反驳,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吓得我立刻保持肃静。
“你不笨啊,烟轻。你就没想,如果是他出的手,他明明都已经走了,干吗还这么笨地回来?这不是自投罗网?”
我一下被问愣住了,张口结舌。
“永远不要单一地判断一个人。他常常做错,并不代表在这件事上也是错的。我们对人对事,都该让别人有说话的机会。否则就是后悔,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他严厉地对我总结了这么一句让我似懂非懂的话,才拉过我,查看我的伤势。“还好都是外伤。特别是这里,”他点点我的眼眶,我疼得一抽气,“打架最忌给人打到耳鼻喉眼这种脆弱的地方,打坏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告诉过你多少次,只打不防你以为你有几只眼睛可以换着用?还有这里……”
“伯伯,不要骂哥。是我不对。”只有沈雨浓那个笨蛋还敢对着台风眼出声。我拼命给他使眼色,他当没看到——反了反了,今天真是都造反了!
我爸却出乎我意料地对他轻声,虽然语气里还是有些低气压:“雨浓,你当然也有不对!遇到这种事你应该马上跟老师和大人说,而不是一而三再而三地忍受他们的欺负,这样只会助长坏人嚣张的气焰,还会让更多的同学发生跟你一样的事。这是非常非常错误的,你明白吗?但打架责任主要在烟轻,我现在跟他说的,你也要认真听,将来如果碰到你也犯这样的错误,我就不仅仅是说两句就算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