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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眷冷冷地嘲笑,“可惜你无能为力。”
六音再次眨眨眼,“我还没死呢。”
“没死也差不多了。”皇眷压低声音,“如果我和她动手,你就立刻走!我的黑凤凰在这附近,你呼哨一声,它就会带你走。”
六音皱眉,“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你干什么要让给我走?你走了不是干净?我留下来,反正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要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他这“风流”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皇眷一个耳光扫了过去,冷哼一声,借着六音微微一让,她从山石后面纵了出去。
皇眷拦在青剑门的三个人面前,冷冰冰地对着贺兰春山道:“贺兰,你我好久不见了。”
贺兰春山微微一怔,嫣然笑道:“我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丫头你。”她摇曳着腰肢,像风里婷婷的柳,“丫头你让开,你那张脸蛋长得虽然不错,要破解倾城绝眼还差那么三分媚色,你的武功也不错,可惜,如果你再年长十岁,到了我这把年纪,大概我就不如你了。真真可惜是现在啊,你要给这些人替死吗?”
皇眷狭长的凤眼只是闪过一丝流光,淡淡地道:“贺兰春山,做人不能做得太过分,逼人大甚,终有一天,会狗急跳墙。”
六音坐在山石背后,只觉得气血翻动得越来越厉害,他的伤势,只是随着突然大量失血,真气衰竭而暂缓,此刻颈项边的流血止住,反而渐渐地经脉重新堵塞,一口热血在心口浮动,他忍住了不呕出来,六音很清楚,一旦呕了出来,很容易气血分崩而死。
耳边却听皇眷和贺兰春山开始动手,青衣女子身上有伤,清剑已经神志模糊,只有古长青在一边帮忙,他不敢看贺兰春山的眼睛,虽然也在动手,却近乎毫无作用。
这样下去,皇眷会很危险!六音清清楚楚地听见,很多次贺兰春山的铁袖,差一点点就掠过了皇眷的腰肢,那一旦过腰,就是拦腰截断的后果!皇眷虽然有家传武艺,而且是苗疆绝学,但是毕竟太年轻,她不是贺兰春山的对手。而且,贺兰春山心狠手辣,她不会留下这个未来的对手。
皇眷的容貌太美,贺兰春山此刻虽然表面上满不在乎,但是,她应该很清楚,她的红颜将老,那个女子的容颜却正当绝盛,她怎么会饶了她?
“啊——”
六音忍住胸日滚来滚去的热血,他听得出是青衣女子在惊呼,但是他也知道,是皇眷受了伤,困为如果受伤的是古长青,她发出的不会是这样轻微的惊呼,虽然担心,却没有心焦如焚的痛苦。
此刻贺兰春山阴恻恻地道:“丫头,你小心了,下一次,就不会是腰上挨一道,而是一袖子把你这小美人切成那么萝卜青菜的两块!你莫以为你有一张粉脸,倾城绝眼就奈何你不得,你还不够美!我活了二十九年,还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让我的倾城绝眼失效!”
皇眷冷笑,“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贺兰春山纵声而笑,“不错,我没见过,我永远也不会见到,因为——这世上没有这种人,没有!”她冷冰冰地盯着皇眷,“天下第一美人?如果不是我,还会是谁?”
“你这后天的魔功,抵抗不了真正天生的魅力,如果你遇到了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你自己知道,魔功反噬,是什么样的后果!”
皇眷依然冷笑,但是贺兰春山却隐约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些许悔然恨然的味道,嫣然一笑,“怎么?丫头,说不下去了?你那吹得天花乱坠的天下第一美人在哪里?叫出来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怎么样魔功反噬,又怎么样我不得好死!”
皇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没有他,我一样杀了你!”
青衣女子忍不住苦苦哀求:“皇眷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究竟是谁?究竟在哪里?我去找她,我去找她!你知不知道,清剑师兄是我门最杰出的弟子,他不能就此,就此被妖女所迷,还有,还有我青剑门上下有七位师兄师弟丧在这妖女手中……这几年,毁在这妖女手上的江湖少侠就有五六十人之多,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她苦苦地哀求,在地上磕头见血。
“皇眷姑娘——”正和贺兰春山交手的古长青也忍不住低声叹息。
皇眷心烦意乱,闻言斥道:“你们给我闭嘴!”
“青衣姑娘!”就在青衣女子凄然欲绝的时候,六音说话了,他一开口就是笑意,然后他问:“姑娘,你有没有胭脂?”
外边打斗之声不绝于耳,青衣女子茫然道:“我有,可是……”她着实不懂,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六音,这样一个遍身血迹、伤重待毙的人,居然会带着这样灿烂的笑意,问她有没有胭脂。
六音依靠在山石上,他的伤实在太重,显得分外慵懒,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慢慢地道:“你,不是想见天下第一美人吗?帮我画眉,好不好?”
青衣女子骇然,瞪大眼睛,就像见了鬼,“你,你——”
贺兰春山已经听见山石后面的对话,嫣然一笑,“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敢自称天下第一美人?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天仙绝色!”
皇眷心急如焚,怒动颜色,一个闪身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六音,“我叫你闭嘴!闭嘴!你听不懂吗?像你这样的丑八怪,怎么可能会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疯了吗?”她,她已经方寸大乱六神无主,今天的局面已经必定是流血惨剧,她不求生,但求他可以无恙!
但是这个,这个喜欢炫耀风情的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他是天下第一美人!她为了什么要出去和贺兰春山动手?她希望他可以借机逃走,她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印象,她希望他会记得,她并不是一个坏人。
但是,但是他居然不听话!他居然站了出来!他为什么?为什么?他难道想找死吗?他已经容颜凋零如此,怎么还能够克制贺兰春山的倾城绝眼?他还以为,他是当年腰有玉铃、黑发覆眼的那个魔魁的男人?那个让所有的人见了都会怔然失神的美人吗?
大傻瓜!
她抓住六音,怒目相向,却和六音看向她腰间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六音看了她流血的伤口一眼,翘起嘴角,带着一点慵懒的笑意,柔声道:“帮我画眉,好不好?”
他,是在害怕她会受到伤害,所以挺身而出,所以,虽然容颜凋零颜色成霜,但是依然挺身而出。
他这一刻,决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美人。
如何能够不成全他呢?皇眷望着他三年来憔悴枯黄的脸,那苍白的神韵,但是,那样纯然的笑意,却在此刻,显得特别开朗,也特别地带着温暖的味道。
他在说,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依靠……皇眷抓住他的手在颤抖,在颤抖。
贺兰春山有趣地看着六音,笑道:“他?天下第一美人?丫头,你真是太会说笑话了。”她一看就知道六音重伤在身,已经回天乏术,登时断定这几个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娇笑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弄成天下第一美人?易容?还是把你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
皇眷充耳不闻,她只看着六音,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然后颤声问:“真的,天下第一美人?”
六音握住她抓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放了下来,然后温暖地笑,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真的,天下第一美人。”
青衣女子揭开包袱,露出来胭脂花粉的盒子,怔怔地,迷惑不解地看着六音,六音拈起一支眉笔,交到皇眷手里,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道:“帮我画眉,就像,三年前一样。”
帮我画眉,就像,三年前一样。
皇眷的眼睛里刹那间盈盈地充满了泪水,看不清楚,眼睫微微一动,满眶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她举起眉笔,然后却含着哽咽道:“我说过多少次,要先上妆,然后才画眉,你总是不听我的……”
“那是因为,我从来都不必上妆啊。”六音轻轻地道,言下,无限惘然。
皇眷眉笔的笔尖轻轻地触到了六音的眉尖,一刹那间,三年的时光似乎消失不见,眼前浮起的是三年前的宫廷生涯,歌舞升平的日子。那时候,六音是乐官是舞师,他有时候会带着姑娘们在皇亲国戚、显赫朝臣家里起舞。那时候,为了防止他容颜太美多生事端,防止有人要对他心怀不轨,六音偶尔也会上妆,不过他不是为了画美,而是为了扮丑。
每一次,都是皇眷帮他画的,每一次,也都是那样冷言冷语地相处,冷嘲热讽地画眉。画一下,就争吵一句,然后再画……
可是如今,他不是要画丑,他这一次是真正需要借助这些眉笔,来暂时地恢复他当年的美丽。
除了皇眷,没有人可以画他的丑;除了皇眷,也没有人,可以画他的美,因为,六音的美,六音的眼睛,六音的鼻子,六音的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也没有人比她记忆得更详尽……
敌人也好,友人也好,都站在一边,或者满怀疑惑,或者心存冷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帮我画眉,好不好”,六音难得地认真。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皇眷的眉笔的笔尖触及了六音的眉尖,她看着六音黯淡的脸色,放下眉笔,颤声道:“你的脸色太枯涩,脸颊太苍白,我,要给你上粉……”
六音笑了,笑意盎然,然后闭上眼睛,做出了等待的样子。
贺兰春山更加有趣地一边瞧着,越瞧越有兴味。
而青衣女子和古长青扶着神志恍惚的清剑,远远地坐着,完全不相信,六音会是天下第一美人。
时间,淡淡地,渐渐地过去。
皇眷的眼泪渐渐干了,她不再哭了。而是全心全意地把所有的精神气力,都凝聚在淡淡的胭脂水粉里。淡淡的眉笔,淡淡的胭脂,淡淡的勾红粉白,鹅黄胭脂……微微地,一点一点地,她要画出她心里的那个六音。她要用这些东西,弥补了六音这三年来失去的颜色,他曾经是那么美,她就要还给他那么美!
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