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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本州已明确认可了剧毒注射是一种较好的执行死刑的方式了?”
“是的先生。可是这项法律是在一九八四年才生效的,只对那以后犯罪的人才有效,并不适用于我的当事人萨姆·凯霍尔。”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们放弃毒气室这种行刑手段,但如果我们那样做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你的当事人和那些像他一样在一九八四年以前犯罪的人又会怎么样呢?他们不是要从夹缝中漏网了吗?在法律上并不存在相应的对他们那一类人执行剧毒注射的条款。”
亚当已经估计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萨姆也曾经这样问过。“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法官大人,我只能说我完全相信密西西州的立法机构有这个能力和愿望通过一条适用于我的当事人以及与他情况相当的人们的新法律。”
这时朱迪法官插了进来。“假设他们做到了这一点,霍尔先生,那么三年后你再回到这个法庭上时还会说些什么呢?”
谢天谢地,黄灯正好亮了起来,亚当只剩下了一分钟的时间。“我会有话说的,”他说着笑了笑,“只要给我时间。”
“我们已经见教过与本案相同的案例,霍尔先生,”罗比肖克斯说,“实际上在你的答辩中已经援引了,是一个得克萨斯州的案例。”
“是的,法官大人,我请求法庭就此问题重新裁决,实际上所有设有毒气室或电椅的州都已改用了剧毒注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他还剩有几秒钟的时间,但他觉得该是刹车的时候了。他不想再引起其他的问题。“谢谢,”他说完便满怀信心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终于过去了,他坚守住了自己的阵地,作为一个新手已经干得很不错了,下一次就会来得更容易些。
罗克斯伯勒则显得很刻板和井井有条,像是作了充分的准备。他讲了几个有关老鼠以及它们所犯罪过的小笑话,但他的沉闷语调一点也没有幽默感。麦克尼利同样连珠炮似地向他提问了一通为什么各州都争先恐后改用剧毒注射方式,问得罗克斯伯勒直卡壳,只好引用了长长的一串案例说明各联邦巡回法院同样认可采用毒气室、电椅、绞刑和枪毙等死刑执行手段。法律站在他的一边,他也尽可能利用法律。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他也像亚当一样很快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
朱迪法官简单说明了一下这个问题的迫切性并保证在数日内作出裁决。所有人都一齐站起身来,三位法官很快从法官席后面消失了。法庭传令人宣布法庭休庭到星期一上午。
亚当与罗克斯伯勒握了握手便向外面走去,直到有记者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是杰克逊市一家报纸的记者,只提了不多几个问题。亚当彬彬有礼,但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后来碰到的两名记者他也如法炮制。罗克斯伯勒自然有话要说,亚当走开以后,记者们便围上了首席检察官,并把录音机捅到他的嘴边。
亚当想离开这座大楼。他来到炎热的外面,马上戴上了太阳镜。“要去吃午餐吗?”一个声音在他后面很近的地方响起。原来是卢卡斯·曼,同样也戴着遮阳镜。他们站在立柱之间握了手。
“我还吃不下饭,”亚当坦言道。
“你干得相当不错。对人的神经真是一场折磨,是不是?”
“的确,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典狱长要我赶来观察口头辩论,我们需等到裁决以后才能开始准备工作。咱们还是去吃饭吧。”
亚当的司机把车开到台阶边缘,两人一齐上了车。
“你对城里熟吗?”曼问道。
“不熟,我是第一次来。”
“那就去邦·托恩咖啡馆,”曼对司机说,“是个很优雅的老店,拐过街角就到。车子不错嘛。”
“这就是为财大气粗的公司工作的好处。”
午餐一上来就让亚当到很新奇——原来是一些带有半个壳的生牡蛎,亚当从前只是听说,但从未品尝过。曼却很娴熟地给他表演如何用辣根、柠檬汁、辣酱油以及茄汁调配作料,然后把第一只牡蛎放入调料,再小心翼翼地放到饼干上后一口吞进嘴里。而亚当的第一只牡蛎却从饼干上掉到了桌子上,不过第二只却恰好掉进喉咙里。
“不要嚼,”曼教他说,“要让它自己滑下去。”于是亚当一气滑下去了十只,肚子很快给填满了。他望着眼前盘子里的十来只空壳感到很受用。他们一边品着迪克西啤酒一面等着上清水虾。
“我看到你那份关于律师抗辩不力的上诉了,”曼小口吃着一块饼干说。
“恐怕从现在起我们不得不对一切都要进行上诉。”
“最高法院不会为此浪费时间的。”
“是的,他们不会。他们好像已经对萨姆·凯霍尔不耐烦了。我今天就把它送到地区法院,但我并不寄希望于斯莱特里给予萨姆减刑。”
“我也这样看。”
“我还有多大希望呢,只剩十二天的时间了?”
“恐怕希望会一天比一天渺茫,但事情往往很难预料,也许还有一半的希望。几年前我们曾差一点就把斯德哥尔摩·特纳处决,还有两周时,看起来大局已定。剩一周时他已经连一点可供上诉的材料也找不到。他请的律师非常出色,但已无可申诉。他吃了最后一餐饭,然后——”
“然后是配偶探访,来的是两名妓女。”
“你怎么知道?”
“萨姆跟我讲了一切。”
“这都是真事。他在最后一分钟获得了缓刑,眼下他离毒气室还远着呐,天晓得会出什么事。”
“不过,这件事你怎么看?”
曼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向后侧了侧身子,两大盘清水虾摆到了面前。“每到执行死刑时我就什么看法都没有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就不断地提出请求和申诉吧,这就像是一场马拉松,你绝不能中途放弃。江布·帕里斯的律师在死刑执行前十二个小时支撑不下去了,他的当事人归天时他正躺在医院里。”
亚当嚼完一只清水虾后喝口啤酒送了下去。“州长要我跟他谈谈,应不应该谈呢?”
“你的当事人怎么看?”
“你以为他会怎么看?他恨州长。他严禁我跟他谈话。”
“你必须寻求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这是惯例。”
“你对麦卡利斯特很了解吗?”
“不太了解。他是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动物,我一句话也不会相信他的。不过,他倒的确可以签署赦免令,他有权改变死刑判决,他可以要人的命,也可以把人放生。法令赋予州长很大的权限,也许他是你的最后希望了。”
“愿上帝保佑我们。”
“这蛋黄酱的味道如何?”曼嘴里塞得满满地说。
“很鲜。”
他们各自埋头忙着吃了一会儿。亚当对他的作陪和谈话很感激,但决心只和他谈些上诉和策略方面的问题。他很喜欢卢卡斯·曼,但他的当事人讨厌他。正像萨姆说的那样,曼为州政府工作,而州政府正在想办法杀死他。
亚当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本可以乘飞机返回孟菲斯,他可以在六点半到达,那时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还能去办公室消磨一个小时再回莉的公寓,但他不想那样做。他眼下在河边一家现代化的饭店里拥有一套漂亮的房间,租金无疑是由库贝法律事务所的伙计们支付,所有费用全包。再说他还从未去过法国人聚居区。
三杯迪克斯啤酒和昨晚一夜未眠的疲倦迫使他小睡了三个钟头。六点时他醒转来,发现自己正穿着鞋横躺在床上,他又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电扇楞了足有半个小时才起身。这一觉睡得很沉。
莉没有接他的电话。他在她的电话录音机上留了言,他真希望她没有再喝酒。如果她喝了,那最好是把自己锁在屋里以免去影响别人。他刷了牙又梳梳头,然后乘电梯来到楼下宽敞无比的大厅里,那里有一支爵士乐队正在为这快乐的时光伴奏。一个角落的吧台上正在兜售带着半只壳的牡蛎。
他在暑热中沿着运河大街往前走,一直走到皇家大道,他在那里向右拐了个弯,很快便溶入了旅游者的人潮中。周五晚上是法国人聚居区最热闹的时候。他出神地望着那些脱衣舞俱乐部发呆,真恨不得能进去看上一眼,只是当他从一扇敞开的门里看到里面舞台上的一排男脱衣舞演员时使他顿时胃口大伤,那都是些长相酷似漂亮女人的男人。他在一家中式外卖店中买了一只插在棍上的春卷吃,然后绕过一个正在呕吐的酒鬼。他在一间爵士俱乐部的小桌旁消磨了一个小时,一面喝着四美元一份的啤酒,一面听着悦耳的小爵士乐队的演奏。天擦黑时,他来到了杰克逊市广场,看到那些画家们正在收拾画架准备打道回府。街头乐手和舞蹈艺人们兴冲冲地出现在一所古老的教堂前,他和着一曲由一些突兰大学学生表演的迷人的弦乐四重奏拍起巴掌来。随处可见人们在喝着、吃着、跳着,尽情享受着法国人居住区中的欢乐。
他买了一客香草冰淇淋,回身向运河走去。如果是在另一个晚上,或是在另一种情况下,他也许会经不起诱惑去看一场脱衣舞表演,当然是坐在后排座位上,在人们看不到他的地方。也许他还会去一家时髦酒吧找个孤独的漂亮女人。
可今晚不行。那些酒鬼令他想到了莉,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回到孟菲斯去看她。那乐曲和欢笑声使他想到了萨姆,他这时正坐在一个湿热的蒸笼里盯着牢门上的铁栅栏数着自己的日子,他也许正在期冀着什么,也许正在祈祷他的律师能够创造奇迹。萨姆也许永远看不到新奥尔良了,永远也吃不到牡蛎、红豆、稻米,喝不到冰镇的啤酒和上好的咖啡了。也许他永远也听不到爵士乐曲,看不到艺术家们的彩绘,永远也不会再乘坐飞机或是住进漂亮的饭店。他也许永远不能再去钓鱼、开车或是做那数不尽的自由人可以随心所欲去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