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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上了岁数,他的日子不会太多了;还因为那是应该做的,而且在内心深处你也想那样做,但那需要勇气。”
“他恨我,是不是?”
“是的,但他可以改变,只要你赦免他,他就会成为你最狂热的拥护者。”
麦卡利斯特笑了笑,剥开一块薄荷糖。“他真的精神失常吗?”
“我们请来的专家是那样讲的,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使斯莱特里法官相信这一点。”
“我知道,但是否真有那回事呢?你同他在一起很长时间,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吗?”
亚当认为在这种时候没必要诚实,麦卡利斯特并非朋友,而且完全不可信赖。“他的情绪非常低落,”亚当说,“坦率地讲,我认为没有哪个人在监舍里住上几个月后还能保持正常的心境。萨姆入狱时就已经是个老年人,他的情况逐渐变得越来越糟,所以他才会拒绝一切采访。他真的很可怜。”
亚当拿不准州长是否会相信他的话,但他的确是听进去了。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麦卡利斯特问道。
“说不准,要根据斯莱特里法庭的具体情况而定。我原打算把时间主要用于陪伴萨姆,但我也可能会做一些最后时刻上诉。”
“我把私人电话给你,希望我们明天能保持联系。”
萨姆吃了几口斑豆和一些玉米饼,然后将盘子放到床头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傻警卫还在透过牢门的铁栅栏监视着他。在这狭小的斗室里过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像个野兽似地给人看管着就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时间已经到了六点,该看晚间新闻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这个世界对他的事又要说些什么。杰克逊市电视台已经开始报道联邦法官F.弗林·斯莱特里举行听证会的惊人消息。接着画面又切进了杰克逊市联邦法院外面的场景,一个手持话筒的年轻人正在面带焦灼地报道说听证会的时间已被推迟,律师们正在斯莱特里的办公室里争论不休。他尽可能简练地讲着这件事。辩方声称凯霍尔先生失去了应有的思想能力,目前已不能理解何以要对他处以极刑,同时声称他现在年老体衰,精神失常,有可能请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作最后的努力阻止死刑的执行。估计听证会随时都有可能进行,无人知道斯莱特里法官何时会作出定夺。画面又切回女播音员,她说此时此刻帕契曼州立监狱正在全力以赴做执行死刑的准备。这时荧屏上突然冒出了另一个手持话筒的年轻人,他正站在离监狱正门不远的一个地方介绍着不断加强的安全保卫工作。他向右侧指了指,摄像机摇到了高速公路附近一个狂热场面,大批巡警正在疏导交通并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几十名三K党徒的活动。其他参加示威的人包括一些白人至上主义者和废除死刑主义分子,他说道。
摄像机又摇回到那名记者,此时他的身边正站着帕契曼监狱负责执行死刑的执行主管乔治·纽金特上校。纽金特表情严肃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他说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如果法院一旦开了绿灯,死刑将会依法执行。
萨姆关掉了电视机。两个小时前亚当打来电话讲了听证会的事,所以他对电视里说自己已经年老体衰、精神失常还有别的什么鬼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他仍然不喜欢那种事。等着被执行死刑已经够让人难受了,再对他健全的心智进行这种不着边际的诋毁简直是对他的隐私的残酷侮辱。
监狱里很热,也很静,电视和收音机的音量都开得很小,隔壁的小牧师正在轻声唱着“早年的十字架”,那歌声听起来并不那么刺耳。
靠墙的地板上整齐地码放着他的新行头——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一条迪基斯裤子,一双白袜子和一双褐色平底布鞋。唐尼上午来和他一起过了一个小时。
他关了灯,在床上躺下来。他的生命只剩下三十个小时了。
当联邦大厦主审法庭里挤满人的时候,斯莱特里终于结束了在他办公室进行的律师会议,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召他们开会了,也是他召集的一系列会议中的最后一个,会议开了差不多有大半个下午,时间已将近七点。
他们鱼贯进入法庭,在各自席位后面的椅子上就坐。亚当和加纳·古德曼坐在一起,他们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着赫兹·克里、约翰·布莱恩·格拉斯和三位法律系的大学生。罗克斯伯勒、莫里斯·亨利和五六个助手围在公诉人席附近。在他们身后两排处的围栏后面坐着州长,他的两侧分别是莫娜·斯塔克和拉雷莫尔。
法庭里的其他人主要是新闻记者,摄像机严令禁止携带,再就是一些好奇的旁听者、学法律的学生和别的一些律师,这是一次向社会公开的听证会。在后排的座位上,坐着身穿宽松运动衫、系着领带的罗利·韦奇。
斯莱特里走进法庭的瞬间全体一致起立。“请坐,”他冲着话筒说。“开始记录,”他又对法庭记录员说。他简要介绍了诉状的情况以及相关的法律条文,还讲了一下听证会的守则。他不希望律师们进行冗长的辩论和不着边际的提问,然后对律师们说可以开始了。
“上诉方准备好了吗?”他向亚当所在的方向问。亚当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说道:“是的,先生,上诉方请安森·斯温医生出庭作证。”
斯温从前排站起来走向证人席并进行了宣誓。亚当拿着自己的问话提要走到法庭中央的讲台旁,一边尽力使自己打起精神来。他的提要是打印的而且写得非常详细,那是约翰·布莱恩·格拉斯和赫兹·克里潜心研究和精心准备的成果。他们两个人再加上克里手下的人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研究萨姆的案子并为这次听证会做准备,而且他们已经做好了再干一个通宵和明天一整天的准备。
亚当上来先问了斯温一些有关他在受教育和培训方面的基本情况。斯温在回答时带有明显的中西部靠北面地区的清脆口音,这对他们是比较有利的。专家讲话就应该和一般人有所区别,而且要表现出丰富的阅历才能格外引人注目。他的黑头发、黑胡须、黑眼镜以及黑西服都显示出了他在自己的领域中是位不同凡响、出类拔萃的人物。开场的几个问题很简练但也非常关键,不过,斯莱特里已经仔细审查过斯温的资格并且知道他在作证方面不愧为行家里手。尽管州里可以对他的信誉方面百般挑剔,但他的作证还是要记录在案的。
在亚当的引导之下,斯温讲述了他于上周二同萨姆·凯霍尔进行的两个小时谈话的情况。他谈了萨姆的精神状况,听他的口气萨姆俨然已经成了一具僵尸,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当然是指法律意义上的理智丧失而非医学上的。他甚至不能回答一些最起码的问题,诸如早餐吃了些什么?隔壁囚室的犯人是谁?你的妻子何时亡故?第一次审判时谁是你的律师?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问题。
为了不授人以把柄,斯温反复强调说自己在短短两小时里难以对凯霍尔先生进行彻底诊断,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认为萨姆对自己就要被处死的现实懵然不知,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要被处死,当然就更不明白是因为犯了罪才会受此惩罚。亚当咬紧牙关极力支撑着自己,斯温则侃侃而谈,由不得人不信。他说凯霍尔先生表现得非常平静,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因为他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只是懵里懵懂地在他那间六英尺乘九英尺的牢房里消磨日子,真是太可悲了。这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凄惨的一个案子。
如果是在别的什么情况下,亚当是断然不敢让这样一个信口雌黄的证人出庭作证的。但此时他却很为这个古怪的小个子男人而骄傲,眼下毕竟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斯莱特里并不急于打断斯温医生的作证。这个案子马上还会在第五巡回法院进行复审,还有可能提交美国最高法院,他可不想让上面的人对他产生什么想法。古德曼已经估计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让斯温把发言准备得尽可能随意些。既然法庭方面比较宽松,斯温于是又对可能造成萨姆精神失常的原因作了一通分析。他讲了种种令人发指的情况:犯人们一天中有二十三个小时生活在囚室之中;几步之遥的毒气室时时压在他们的心头;他们与伙伴、佳肴、性欲、活动、锻炼和清新的空气完全隔绝等等。他说自己接触过全国各地的许多死囚犯,对他们的问题非常了解,由于萨姆年龄上的原因,他的情况就显得更加突出。目前死囚犯的平均年龄是三十一岁,在死牢里等待的时间为四年,而萨姆进帕契曼时就已经六十岁了,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是很合适,所以他的衰竭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亚当向斯温直接提问四十五分钟,提完所有问题后他便坐了下来。史蒂夫·罗克斯伯勒马上气势汹汹走到法庭中央的讲台旁,他的两眼直视着斯温。
斯温心里对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一清二楚,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罗克斯伯勒一上来就问由谁支付他的服务费,并问他的佣金是多少。斯温回答说库贝法律事务所每小时付给他两百美元。的确很可观。斯莱特里知道所有专家作证都是有偿的,不然他们才不会出庭呢。罗克斯伯勒本意是想对斯温的专业资格来一番贬损,但他的做法不对头。那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和训练,是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学家,不然他怎么会在多年前就认定当一名作证专家能赚大钱。斯温的资格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罗克斯伯勒也不打算在医生面前就医学方面的问题班门弄斧。
罗克斯伯勒接下来提的问题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在询问斯温都在哪些案子中作过证时提到了俄亥俄州曾经有个儿童在一次汽车事故中被烧伤,斯温当时作证说那孩子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可那种说法并非完全缺乏事实根据。
“你的这个问题想要说明什么?”斯莱特里高声打断他。
罗克斯伯